萧贞观瞅着两样吃食,满不在乎地回答,“又不是什么玉盘珍馐,也值得巴巴地送进宫来。”
姜见玥不赞同地摇头,“殿下此言差矣,阿黎这赔罪的礼虽轻,但心意却重,殿下若以银钱计,岂不让阿黎寒心?”
萧贞观闻言横眉,冲姜见黎道,“姜娘子会觉得寒心吗?”
姜见黎低着头,面上神色不变,“臣女不敢,若是这两样不入殿下的眼,臣女再进献别的就是。”
“汤瞧着快冷了,”姜见玥自顾自盛出一碗汤,不由分说地捧给萧贞观,“此汤有异香,殿下尝尝。”
好言相劝之下,萧贞观勉为其难地浅尝了几口,是骨汤,味道鲜而不腻,却有一股她从未吃过的香气,勺子好奇地在汤盅里搅了搅,里头除了排骨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排骨?”
“回殿下,臣女炖汤之时,在里头加了酸枣核。”姜见黎如实回答。
“用酸枣核炖汤,闻所未闻,倒是新奇,”姜见玥面上盈着笑意,“阿黎是随姨母历练途中,从民间学来的方子吧?”
姜见玥唤萧九瑜为姨母,而年纪同她差不多的姜见黎却唤萧九瑜为阿姊,辈分着实有些奇怪。
姜氏与萧氏两家之间略有奇特的辈分,是从凤临帝那时算起的,凤临帝与姜见玥的曾外祖母赵惊玥乃是平辈,而她的外祖母姜柔则后又被萧九瑜之母苏太后认为义姐,所以辈分这么轮下来,姜见玥唤萧九瑜一声姨母也不为过。
只是她唤萧九瑜姨母,姜见黎却唤萧九瑜阿姊,这外人一看,便能猜到姜见黎不是真正的姜氏血脉。
对于姜见玥话里话外的机锋,姜见黎也只是淡然处之,“县主猜测不错,臣女随阿姊路过粤南时,见当地百姓用酸枣核炖汤,有增进食欲以及安眠之效,故而效仿。”
“阿黎有心了,”姜见玥点头夸赞,“阿黎这是知道殿下在为登基之事寝食难安,这才做了这道吃食宽慰殿下,殿下看在阿黎真心为你的份上,就不怪罪阿黎了吧。”
趁着姜见玥与姜见黎说话间隙,萧贞观已经默默地喝完了一盅汤,其实她还想再喝一盅,但是当着姜见黎的面,不好表现得对她的汤格外满意,于是装出一副为难之色,纠结半晌才道,“既然阿玥三番四次为你说情,那么孤也不怪罪你了。”
姜见黎躬了躬身,“臣女谢殿下。”
再留下去也无甚必要,姜见黎识趣地告退,她一走,萧贞观就露出不服气之色,“阿玥,虽说她同你一个姓,可你们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怎么尽为她说情啊?你难道不该站在我这一边?”
姜见黎已然走远了,姜见玥收回落在殿外的视线,“殿下,阿黎是姨母亲自带回来的,无论她是不是姜氏真正的血脉,姨母让她姓了姜,臣女便只能当她是一家人,殿下便是看在姨母的面子上,日后对阿黎的态度就不能和缓些?”
“怕她作甚,”萧贞观不以为意,“翊王爵位又轮不到她来继承。”
姜见玥眸光闪了闪,须臾便恢复了平静,“来日之事谁也说不准,只是臣女觉得阿黎一介孤女,身在显贵却有诸多不易,殿□□谅体谅,莫要再与她为难了。”
“好啦,我知道了,”萧贞观仰躺在榻上,捏起一方酸枣糕细细地啃。
姜见玥瞧着她的脸色,便知她嘴上这么应,心结却不会轻易解开,也不再多言。
萧九瑜留在了太极宫,姜见黎只能独自一人回府,从皇城到翊王府,虽然算不得远,但也有些距离,可她婉拒了马车相送,执意步行。
今日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姜见黎的心情却格外晦暗。
姜见玥回京了,比她想得要快得多,且从方才她与萧贞观相处的情形来看,萧贞观对她的信任比之以往分毫不减,如此一来,不用细想也知道,来日萧贞观登基,姜见玥定为帝王心腹,受到重用。
那么,姜见玥会官任何处呢?
姜见玥任萧贞观伴读数年之久,可谓与萧贞观同出一门,而萧贞观的老师又是颜太傅,颜氏诗书传家,颜家人向来才学出众,颜太傅的曾外祖父更是当年名扬天下的大儒,与凤临帝的帝师戚晏清齐名,被称为“沂东双璧”,颜太傅出身这样的家族,于学问一道上要求严苛,可他偏偏对姜见玥的才学赞赏有加,可见姜见玥当真是有着真才实学。
这样的人,去中书历练极为合适,再加上萧贞观对她格外信任,她又是翊王姜原遂之后,可凭先祖恩荫入仕,不必参与科考,萧贞观给予她的官位必不会太低。
姜见黎提着食盒,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往南,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喧哗,她置身人群之中,环顾四周,一股孤立无援之感油然而生。
姜见玥本就是姜氏名副其实的血脉,又被太上皇诏封为岐阳县主,若先她一步入了朝,那么她可就当真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想着想着,便看到了翊王府的匾额。
翊王府这面匾额乃凤临帝亲笔所书,龙飞凤舞,力拔千钧,气势恢宏,这面匾额就是翊王府的门楣,而她,不过是这门楣之下,高门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她叫姜见黎,看着像同姜见玥一样,都从“见”字辈,可是她却知晓,这只是巧合罢了。
见黎二字,取的是见黎明之意。
翊王说,她们初次相见,便是在黎明。
所以,姜见黎与姜见玥,终归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