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萝院在翊王府的西北角,是姜见黎在翊王府的居所。这院落是她自己选的,当年萧九瑜问她想住哪一处院子时,她一眼就看中了扶萝院中爬架的瓜蔓,觉得那种田野之感甚为亲切,因而此处虽离她读书的开卷楼甚远,她也执意住在这里。自九岁进入翊王府,至今十一年有余,她也便在这扶萝院中住了十一年,尽管及笄后便随着萧九瑜走南闯北,但这扶萝院中的每一处角落,她都十分熟悉,尤其是院中东北角的暗室。
这暗室原是个储冰室,只是从建成开始就从未起用过,直到姜见黎入住,发觉这方暗室几乎不会有人来,她就将这里当成了密室,在这偌大王府总算有了自己的一方不受他人侵扰的天地,每每遇到不顺心的难处,又不愿告诉萧九瑜时,她就会将自己置身于这方暗室之中,直到心境恢复如常。
她以为这方暗室永远只能做收留之用,可前几日却发现,这里是一处合适的储物之所,且储的不是别的什么物件,而是她这些年随萧九瑜在外游历时,天南海北收集到的各类作物的种子。
她喜欢收集这些种子,此前每次在外遇见新奇之物,离开当地时都会带走一包种子,想着日后回了京城,要在扶萝院中种上一些,也算是她这些年经历的一个见证。
三年下来,姜见黎搜集到的种子不下百种,这些种子在都在她每岁末回府时,被她保留在放置衣物的箱笼中,前几日看书时才记起有这一茬,花了几日的功夫将这些种子一一排检,将烂掉的,坏了的,发霉的全都拣出来丢弃,而后从东市购置了上百只巴掌大小的陶罐,又央府中工匠按照她亲手所绘的图纸打了几架木架,打算分门别类地将作物种子保存下来。
不算很大的暗室中被这些物件填满,再见姜见玥后漂浮不安的心也跟着渐渐沉静下来。
南瓜、红柿、胡瓜、青瓜、黑豆……
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一指长,半指宽的名签,待这些签子上的墨汁晾干后,她用浆糊将名签一一对应,粘贴到用来收纳种子的陶罐上。
一连忙碌了几日,总算将全部的种子都归置好了,姜见黎面对着摆满陶罐的木架,罕见了露出了笑意。
“荆葵说你这段时日都是一个人待在这暗室,也不许他们进来,这是在做什么?”萧九瑜拾级而下,因不大适应室中昏暗的光线,差点撞上案几,打翻案上的油灯,幸而姜见黎眼疾手快地稳住了灯。
“阿姊回来了?”姜见黎端起油灯凑近了些,见萧九瑜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便劝道,“阿姊既然累了,也不必亲自来,若有事的话,让人传一句话便是。”
萧九瑜试探着伸出手,在昏暗中摸索了一阵才摸到案几的边沿,扶着边沿缓慢坐下,她才道明非得来此的目的,“于施为贺陛下登基,进献了一批新种西南马,陛下后日在上林苑举办赛马,特意点了你参加。”
“我?”姜见黎闻言警觉起来,“朝中能人辈出,陛下为何要我参加?”
“阿玥也会参加,陛下怕是见了阿玥才想起你来,”萧九瑜回答道,“虽说是赛马,但也不是非得拿个名次,你骑术尚可,若觉无趣,露个面便可。”
姜见黎一听这话就知,萧九瑜必然还不曾察觉萧贞观对她的敌意,不过她也没打算点明,她虽唤萧九瑜“阿姊”,可终归萧九瑜与萧贞观才是亲姊妹。
“既是陛下的意思,阿黎参加便是。”姜见黎答应得很爽快,萧九瑜点了点头,又问,“上回同你说的事,你想好不曾?”
萧九瑜问的,是让姜见黎入朝之事。
“想了,但是,还未曾想好。”
萧九瑜没听出姜见黎话里话外的犹豫,只安慰道,“没想好也无妨,你也不必着急,我这个摄政王怎么都得当个一年,你有一年的时间慢慢思量。”
姜见黎颇为意外,“一年?”
萧九瑜只会留京一年?换句话说,萧贞观必须在一年之内迅速成长,一年之后她就只能独当一面了。
“一年的时间够久了,”萧九瑜也没想瞒着姜见黎,“若是我在京城无限期地待下去,陛下她总觉得有人依靠,有人代她处理朝政,就永远不会长大。”
“阿姊用心良苦,陛下也定不会辜负阿姊的期望。”
萧九瑜闻言想起了大朝午宴上萧贞观的表现,淡淡地叹了口气,终是没再多言。
上林苑在皇城西北方,是一座占地广袤的皇家园林,其中山水相接,殿台楼阁无数,一年四季皆有盛景,且四时之景不同,乐趣各有千秋。
此番赛马在上林苑的御狩苑上举行,御驾提前一日到达上林苑,于御狩苑旁的御宿宫下榻,苑中宫人听闻新帝驾临,早早就将宫殿收拾了出来,萧贞观入殿之时,殿中地龙烧得正旺,室内温暖若春,这让她因冬日出行而变得格外糟糕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但也只是好转了一些而已。
从大朝那一日开始,萧贞观心中就憋了一口气,怎么散都散不去,每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偏她又不敢让萧九瑜知晓真实的原因,只能推说是初登基心中紧张的缘故。
萧九瑜为了宽慰萧贞观,这几日尽职尽责地代她处理朝政,让她在接连不断地忙碌后有了片刻的喘息,可是,她依旧不高兴。
萧九瑜越是在朝政上表现得得心应手,萧贞观就越不开心,分明都是同一个耶娘所生,她与萧九瑜的差距怎么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