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隐约响起了脚步声,太上皇手指敲了敲窗棂。
不一会儿,姜见玥出现在三人身后,姜见黎几乎如蒙大赦,朝姜见玥行礼,“请岐阳县主安。”
而后顺势往一旁退了几步,将苏后身边的位置让给姜见玥。
苏后也不点破她的心思,含笑道,“阿玥来了,我们正说探花郎呢,你也过来瞧瞧。”
姜见黎长舒了一口气。
傅缙的位置临着一棵老槐花树,树有些年头了,长得枝繁叶茂的,叶间还点缀着些未曾凋落的槐花。槐花的香气不比花盛时浓烈,淡淡幽幽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见。
他并不喜欢槐花香,应当说,他不喜欢所有浓烈的香气,偏偏一阵风过去,树上的槐花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肩头,沾染他的衣袍,香气时浓时淡地往他鼻子里钻。
槐花香,刁钻得很。
趁着无人注意,他将身上的槐花瓣轻轻拂去,举手投足间,清雅之相尽显,仿佛拂去的并非花瓣,而是从天而泻的月华。
萧贞观被众人簇拥而来,恰好撞上了这一幕,心下一酸,撇过头去。
天子大驾降临,众人跪地,山呼万岁。
“平身。”
萧贞观不是第一回参加琼林宴,承临、熹和二帝尚在帝位时,都曾携她参加过此宴,那时她是大晋公主,二帝总是逗她,说日后待她的驸马便可从琼林宴上选来。
时过境迁,从前她旁观琼林宴上士子如云,而今却坐上了琼林宴的主位,眼前依旧士子云集,都是她的臣子。
众人起身落座。
摄政王萧九瑜上前奉樽,“请陛下开宴。”
萧贞观端起酒樽虚点一下,铜罄声响,琼林宴正式开始。
众人第一杯,当先敬天子。
萧贞观不善饮酒,因而她的酒是掺了水的,尽管如此,酒气依旧激得她眉心微皱,好在她坐在亭中,众人坐在亭外,应当轻易不会被人发觉。
一樽酒下腹,宴上的气氛渐渐活络开来。
今日是萧贞观登基后头一回举行琼林宴,众人兴致高涨,有胆子大的朝臣向她敬酒,她不愿堕了众人雅兴,无论谁敬,她都来者不拒,没过多久就开始双颊泛红,双目发虚。
萧九瑜心忧栖水阁那边的情形,召来林檎交代了些事,一个不防,竟然萧贞观饮多了酒,待她反应过来,情势已有些不对。
饮了酒的萧贞观无所顾忌,撑着下巴偏头打量着新科探花郎。
探花郎似乎不喜这种场合,还未曾向她敬酒,对周遭围过来的,日后的同僚与同袍,也敬谢不敏,丝毫不知进退转圜,偏生下了别人面子的这人,对周遭或打量或嗤笑的目光视若无睹,自顾自盯着落在案几上的槐花蹙眉。
宁折不弯,有些刚烈。
萧贞观好奇,他是不是会继续也这样超脱的姿态渡过整场琼林宴。
“傅兄,陛下瞧你啊,”探花郎身旁的同科进士同他是老乡,见他一动不动仿佛石雕的样子有些焦急,好心提醒,“你也去给陛下敬一杯吧。”
探花郎闻言眼风都不曾偏移半寸,双手搭在膝头,极力忍耐着槐花的侵扰。
萧九瑜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心知劝不住一个醉了的人,便只有想法子将众人的注意引开,于是起身向萧贞观提议,“陛下,今日琼林宴士子如云,只饮酒未免无趣,诸位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辈,陛下不如给他们个机会各展身手。”
萧贞观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出现虚影,她思绪混沌,连人都不大瞧得请,萧九瑜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
一个字,已经道尽了她醉成何种模样。
萧九瑜命人在苑中陈列乐器,摆开书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展示什么皆可。
苑中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有人谨慎,暂且旁观,便有人想要出一出风头。
书案前围着的人最多,大家都是科考过来的,诗词歌赋多少都能做些。
满场之中,唯独一个探花郎像入了定,不参与,也不旁观。
萧贞观盯了他半晌,忍不住笑道,“探花郎的策论朕瞧了,写得不错,怎么不去展示一番,莫非不通辞赋?”
被点了名,傅缙只好起身,“臣有些不胜酒力,望陛下恕罪。”
身旁的同乡进士急得冒火,生怕傅缙惹恼了女帝,从而带累整个浙安郡,于是斗胆替他解释,“陛下,探花郎精于策论,却不擅诗词,不过他丹青极好,只是丹青耗时,不便展示,请陛下恕罪。”
萧贞观挥了挥手,“这有何难,抬画案上来。”
摆明了定要看到傅缙出手。
萧九瑜头疼得厉害,凑近了提醒,“陛下,那是探花郎。”
萧贞观转着空空如也的酒樽,眼神飘忽道,“嗯,朕知道是探花郎。”
是吗?
萧九瑜心说,你为难人的模样,可不像清楚被你为难的那个是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