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城主府书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
城主正伏案批阅文书,毛笔在纸张上勾画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窗外,一只夜蛾扑向灯罩,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大人!”总管跌跌撞撞地闯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他的衣襟凌乱,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
城主眉头一皱,手上的笔悬在半空:“何事如此慌张?”
总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上一封皱巴巴的信笺:“东海城来的密报……关于……关于林霜少爷……”
“那个孽种也配称少爷?”
城主冷笑一声,却还是伸手接过信笺。
他的手指在展开纸张时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珍珠岛近日与东海商行频繁交易,主持之人形容俊美非凡,黑发如墨,年约十六七岁,自称林姓。
“砰!”
城主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总管吓得浑身一抖,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
“半年……整整半年!”城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害死我儿的杂种,居然在珍珠岛活得逍遥自在!”
他的眼前浮现出林烬惨死的模样。
喉咙被割开,胸口被刺穿,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
而林霜,那个鲛人的孽种,此刻想必正享受着海风和自由。
城主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撞得倾斜,文书散落一地。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镇纸,狠狠砸向墙壁。
“大人息怒……”总管战战兢兢地劝道。
“滚出去!”城主暴喝一声,声音在书房内炸开。
总管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城主独自站在一片狼藉中,呼吸粗重如牛。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半年来,他派出了无数探子,悬赏千金,却始终找不到林霜和江元的踪迹。
而现在、现在那个孽种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珍珠岛,还做起了生意!
他踉跄着走向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夜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却让他更加烦躁。
远处,海浪的声音隐约可闻,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大人……”侍卫长在门外轻声请示。
城主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黑暗中某处:“备鞭。”
侍卫长迟疑道:“大人要审问犯人?属下这就去提。”
“不必。”城主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自有用处。”
当侍卫长将牛皮鞭呈上时,城主一把夺过。
鞭子沉甸甸的,握柄上缠着防滑的皮革。
他随手一挥,鞭梢在空气中发出“啪”的脆响。
“都退下。”城主头也不回地走向府邸深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地牢。”
通往地牢的石阶幽深曲折。
火把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投在潮湿的墙壁上,扭曲变形,宛如恶鬼。
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痛处。
林霜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这个念头像毒蛇的毒牙,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半年来积压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他需要发泄,需要让某个存在承受他的痛苦。
哪怕只是一具枯骨。
地牢最深处的那扇铁门出现在眼前,锈迹斑驳却依然坚固。
城主掏出贴身携带的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的手在发抖,试了三次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嗒”一声,锁开了。
城主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腐朽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和岁月的气息。
他举起火把,昏黄的光亮照出了囚室中央那具被铁链悬吊的白骨。
即便死去多年,这具骨架依然美得惊人。
不同于人类的骨骼,鲛人的骨头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玉白色,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脊椎修长而优雅,肩胛骨如展开的蝶翼,指骨纤细却有力,仿佛仍能撕裂海浪。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根延伸的尾骨。
原本应该连接着华丽鱼尾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段优美的森白弧线。
城主盯着这具白骨,呼吸渐渐粗重。
他记得这具白骨活着时的模样。
……
十七年前。
暮色四合,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细碎的白色泡沫。
城主站在悬崖边缘,海风掀起他的衣袍。
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海面上那道若隐若现的银蓝色光芒。
那是鲛人的鱼尾,在月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猎物上钩了。
鲛人并不知道这是个陷阱。
他只知道,今晚又能见到那个黑发如瀑的少女。
她总是独自划着小船来到这片海域,赤足踩着浪花,哼着轻柔的歌谣。
她的眼睛像星辰般明亮,笑容比珊瑚礁间的珍珠还要纯净。
鲛人潜伏在浅海处,银蓝色的鱼尾轻轻摆动,掀起细小的漩涡。
他修长的手指拨开海藻,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
高挺的鼻梁,深邃眼窝,薄唇带着温柔的弧度。
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水珠顺着锁骨滑落,没入腰际的鳞片中。
美得不像凡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