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皇城,朱墙碧瓦。
穿过西直门,脚下踩着雕刻祥云纹的石砖,少年们垂首盯着脚下,三不五时抬头瞟一眼,收回视线缓缓心神,努力克制他们心中的雀跃。
第一次接触陌生的环境,人会下意识观察,通过模仿周围人的言行举止来融入新环境,获得安全感。
跟在领路宫侍身后,他们不由自主地躬身垂首,双手揣在身前,像一群被鸭妈妈带领着蹒跚学步的小鸭子,高高低低缀成一串。
哪怕学着宫侍的姿态,努力放轻脚步,难以掩饰的细碎凌乱中,他们的激动仍旧静默着泛起波澜。
虽已在一州吏治考举中赢得魁首,可毕竟还未正式授官,他们仍旧只能算是挣得一点浅薄功名傍身的书生。
连今日能够踏入皇城,都是陛下的恩典。自然就更加比不得那些金銮殿上的朝臣,以才学立足,能够堂堂正正站在这般恢宏华丽的殿堂之上。
可哪个读书人没有想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可是金銮殿!
偌大皇城,三十六宫七十二殿中,唯有此处是三层阶,乃是当之无愧地位最崇高的大殿。
唯有五品及以上官员,才能踏入其中,言谈家国。
这样一座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殿堂,此时就在他们眼前!
脚底下踩着汉白玉砌成的御路月台,当下就有人忍不住,差点腿软地扑到阶上磕一跤。
好在及时被身边人拎着后颈衣领薅起来,感激眼神稍一交错,又忙不迭地落在玉阶上。
在殿外摔一跤,最多就是痛。
要是进了大殿,在当今陛下面前摔一跤,他这辈子都要后悔的!
盯着玉阶的视线因着紧张而感到一阵阵眩晕,脚下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路晃动着后退去,勉力维持平稳,艰难跟上前人脚步,终于!
宫侍停步殿前,伸手推开门。
“宣,各州魁首觐见!”
一步踏入金銮殿。
方才无论如何也学不到无声精髓的脚步,瞬间就被隐隐泛着光的地面吞没了所有细碎声音。
日光被挡在殿外,迎面连缀着如海浪般扑来的烛火静静燃烧着,四下寂静,空气中缭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空旷。
一眼望不到人影。
海水般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沉默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生出惊惶。
现在,应该做什么?
“跪!”清脆的女声打破沉寂。
惊得心中一跳,几人连忙跪倒,哪怕心中已经演练千万次,出口时仍旧不能避免杂乱:
“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万岁——万万岁——”
因激动而控制不住提高的声音,连缀着撞上大殿又返还的散落回音,层层叠叠。
分明只有十六个,竟然喊出上百人的架势。
灯火未明处,似有轻笑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平身。”
短短两个字,砸在殿中十几位少年耳边,惊得他们又是一抖。
贴在金砖上的脑袋缓缓抬起,手忙脚乱支身站稳,本以为陛下还会继续开口。
殿中又是一片沉静。
好在这一次他们没有等太久。
“窦群。”
“臣在。”
朱红官袍的身影近前,仿佛凭空从阴影中冒出,对着他们端正打个拱手。
“诸位,请入座。”
顺着来人指尖看向殿中十六张分散的案几,几人目光交汇一瞬,迈开僵硬步子,像牵线木偶般照着青年官员的指示行动。
“在下窦群,工部河泽掌事,为陛下亲自指派,担任诸位今日考官。”
考官啊。
有人悄悄松一口气,这才敢正眼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