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思麦眼疾手快架走危星遥，这时屋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抱着女人的腿哭喊到：“妈妈，妈妈……”

这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危星遥的弟弟，景思麦注意到他躲在门框后偷看好久了，显然被这场面吓得不清。

危母用掌根擦掉眼泪，把小男孩抱起来。

景思麦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的不会应付这种场面，直接带走危星遥好像也不太合适，这里始终是她家。

景思麦问：“如果没有我，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

危星遥的胸口剧烈起伏，说话时抽噎着：“我、我攒了一些钱，我要跑到他们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哪怕是打工自己生活，我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

景思麦看危星遥有些睁不开眼，怕她过呼吸，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又翻了个塑料袋出来。“你套着口袋呼吸。”

景思麦回到危母面前，他知道，这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道理和现实里待解决的矛盾是相悖的。他们缺钱，需要一个人去赚钱、养家。他可以帮危星遥，但是帮不了这一整个家。

唉，好难啊。

“她爸爸呢？我看看。”

危母表情麻木，一声不吭走在前面，领景思麦进到屋内，枯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床上躺了个瘦黑的男人，他仰面朝向天花板，双目无神。

景思麦检查了一下，运动伤他还算熟悉，应该是交叉韧带撕裂了，像是被撞击过，但是问什么也不说，只能嘱咐不要再移动这条腿。

出去后，景思麦对危母说：“我也算看着小危长大的，不可能坐视不管，您也看到她的态度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最糟糕的局面，是吧？”

危母没有应声，视线追随着景思麦，看到他上车，关门，驾车离开，在飞扬的尘土中远去。

……

这些年景思麦倒是攒了些钱，以前比赛的奖金，后来的工资，他除了跆拳道和钓鱼也没什么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吃住都在家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好在父母身体也还健康。

如果能进省队，那小危自己也能有一笔津贴，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像样的成绩，可能困难。如果读书，那开销会大一点。景思麦在脑中盘算各种各样的出路，偶然从后视镜里发现危星遥在后座睡着了。

他忽然想起青锦赛刚结束时，他让危星遥念跆拳道的十二字精神，多少有些傲慢了。

百折不屈，说来容易，那是苦吃太少。唉。

跆拳道，于他来讲可能是少年时代挥霍力量的出口，于危星遥来讲，却是救命稻草，是生命里唯一看得见的光。

景思麦回到道馆的时候，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

周叙砚看到车开回来，很快下来，又瞥见后座的危星遥，他问景思麦发生什么事了。景思麦简要地说了今天的事。

两人站在一棵榕树下交谈，不便让别人听见。

“她不回家了吗？”周叙砚双手插在口袋里，“你打算让她住哪儿呢？”

景思麦抓抓头发：“先住我家吧，还有间房，回去收拾收拾。”

“你这算什么？领养啊。”周叙砚瞥了一眼景思麦，“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热心肠。”

景思麦心烦意乱，甚至想问周叙砚要一根烟。“那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这么小年纪就去打工了啊。”

“糟糕的亲情真是无法选择又斩不断的孽缘。”周叙砚望着景思麦，表情淡淡的，“你管了危星遥，那她家怎么办呢？一个没有文化的中年妇女，带着失去劳动力的丈夫和马上要上小学的儿子。她妈妈肯定还会找她的，没有办法。”

景思麦忽然蹲了下去，把头发抓得一团糟。

周叙砚站在他旁边。起了一阵大风，吹过衣服的时候猎猎作响。

“还有，如果之后真需要你来负担她的开销，你最好跟她说，现在支持她的钱算你借给她的，将来要还。当然，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想让她还。”

景思麦扬起脑袋，满脸疑惑。

“她需要帮助，也需要尊重，怜悯和施舍都太……”周叙砚摸了摸下巴，斟酌用词，“太高高在上了，没有人想成接受施舍的那个。而且，如果她打不好比赛或者念不好书，这些亏欠会成为她心中的负担。她一定也希望走出困境靠的是自己，而不是你。”

景思麦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没想到这个。”

“小危……她有很努力在生活。”周叙砚看向车那边，“她在快餐店应该上的是最晚的班和最早的班，这样就不影响白天训练。在滨江路口的那家M记，离道馆近，堂食打烊之后，外卖会送到凌晨两点。早上卖早餐，七点就开始营业，那七点之前应该就得备货。”

景思麦皱着眉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叙砚笑道：“因为我早上晚上都在那家店看到过她。”

“你的作息为什么……”景思麦话到一半转了个弯，“你也挺命苦的。”

周叙砚莞尔，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了一阵。

景思麦盯着那车，忽然想到什么，故作自然地问：“那个，你为什么忽然自己开车了？”

周叙砚没有马上回答。

空气在静默中变得有些尴尬，也莫名有些暧昧。

就在景思麦以为周叙砚不会再回答时，他又突然说：“想多睡一会儿，不挤你的小电车了。”

表情自然，毫无破绽，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