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当年那位大名鼎鼎的永安帝侯李锦安,不熟悉的人或说他霁月清风洁身自好,或说他心狠手辣是个笑面虎。而熟悉他的人则往往会用五个字概括之:有脸,但不要。
具体可以体现为无原则伸手要钱,无边界蹭吃蹭喝,以及无厘头插科打诨外加冷不丁的搔首弄姿。跟他爹比,李承兴这孩子还是差的太远。
虞皇心里暗暗感叹。
下一秒,皇帝忽地想到,难道“不要脸”是什么好事吗?
虞皇余光扫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太子,冷声道:“太子说。”
太子颔首,侧身偏向左边,语气敷衍:“永安侯莫怪,为国为民,例行公事,叫侯爷来只为了查一件事,以免冤屈好人,并非有意疑心侯爷。”
李清乐凳子还没坐热就要站起来回礼,膝盖骨头一阵刺痛,疼地他差点没站稳,道:“太子请讲。”
宫女例行往香炉里加了勺香料。浓香缭绕,他又被呛地咳嗽,楚长瑅和虞皇同时抬了下眼,只是动作都很克制,克制到没被任何人察觉。
楚长瑅转而将视线落在龙桌上的黑铜红签上,又转向太子身后的九龙香炉。虞皇则示意侯公公,侯公公得了意,随即命人将那香炉搬了出去。
李清乐这才觉着好受些。侯公公回来时带了一方毛毯给李清乐盖腿,皇帝示意李清乐坐下便好。
这哪里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屋子人里,除了太子以外,旁人的心思显然都没在李清乐外地其他事上。弄的李清乐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久违地体会到了受宠若惊的滋味。
不过他想了想,他是帝侯之子,当朝永安侯,满门忠烈,朝廷对他家的亏欠罄竹难书。他如今这个身子骨还要被人盘问,有什么可“惊”的呢?
何况就这点假模假式的恩宠,他心里最明白不过,楚家人重小礼而无大义,迟早会伤了所有忠臣的心。
太子晌午醉酒,一场大火倒是把他炸醒了,说话都比白日调理:
“半月前,承皇阁沈大人手下官隶在颖关属城富殷的海家商寮里截了一批江南来的货,查出了大量金银和精盐、白糖的走私,而那几批货物都走李家的镖局,都说,是挂的侯爷的名儿。”太子说。
“承皇阁顺藤摸瓜,没几日,房州官隶便查出有人借山经营私人盐场,未免打草惊蛇,派了几个人扮作小厮混进去,探明盐场姓‘许’,是侯爷身边的一位名叫许方正的大夫家开的。”
“走私精盐是重罪,听说这位许大夫就在京城,竟如此有恃无恐,难免叫人怀疑,是得了谁的庇佑了呢?”
太子字字珠玑。话毕才正眼看李清乐一眼,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就像白天时他没在李清乐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一般,这一击重拳好像再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陛下,请赎清乐失礼。”李清乐道:“太子殿下,宫中刚刚出了大事,殿下为何要在此刻提起此事?”
“问话而已,”太子道:“侯爷若无辜,辩了便是,不必多言。”
“那么,这些事是殿下的手下清查的,还是旁人查出后告知殿下的?”
李清乐又问。
虽说沈泽月与太子亲近,但表面上沈泽月还是皇帝的人,自然算不得太子的手下。太子听出李清乐这是在给他挖坑,只道:“是承皇阁沈泽月的官隶查出,告知本宫。”
“为何沈大人不在?”李清乐起身,朝皇帝作揖,“请陛下传沈泽月沈大人与臣对峙,才能还臣清白。”
“李承兴,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有回避之心,拖延时间而已。”太子道。
“太子,”虞皇开口打断太子,严肃道:“不得失礼。”
“……是。”
“沈泽月有要事,承兴,你有什么话便说,楚叔叔不会委屈了你。”虞皇说。
李清乐将毛毯叠好放在凳子上,掀袍跪下,对着虞皇又磕了个头,“陛下,这些年商路艰难,商人款曲暗通且多易伪造,太子殿下今日指摘臣走私,臣不明情况,无以辩驳,好在臣与海家商寮有些交情,许家一事也请容臣回家之后询问清楚。”
“说不准你要毁尸灭迹,威逼利诱也未可知。”太子道。
“难不成,太子殿下是要在此处定臣的罪?”李清乐自行起身,转向太子,“既然这是殿下的意思,于情于理,臣也只好知无不言了。”
“陛下,我李家从不做丝绸布匹的生意,在颖关那条路上只经营些茶叶。而茶叶以油封口,按罐称重过关,沈大人说海家商寮里查出的赃物里有精盐和白糖,敢问殿下,是将精盐和白糖埋在上好的茶叶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