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都怪西莱沙的脾气太好了,就是因为她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个疯子才会得寸进尺。”米娜安半是愤怒半是担忧地说,“你可能不了解西莱沙的性格——”“我想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罗萨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好了,米娜安,我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对她心生芥蒂的。”
“好吧……”米娜安讷讷,只能将浮到嘴边那些夸赞西莱沙的话咽了回去,“她派你出来买菜吗?”
等到告别时罗萨怀里又多了一捆百里香和两枚新鲜的橙子,也不知是不是柑橘类果实清新的香气会影响心情,他忽然开始对这个原本感到厌烦的人间产生了一点兴趣。
灰铅笔三楼那个狭窄的阁楼因为堆满杂物又常年无人打扫的缘故积攒了厚厚一层灰尘,西莱沙站在门口搓了搓手,不明白自己莫名心虚的感觉从何而来。
“楼下不能没有人,万一有人这会儿过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罗萨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当年干过什么蠢事。”
由于阁楼高度有限他甚至无法直起腰,所以看起来有点烦躁。
“说谁蠢呢……哎你别碰那把剑!”西莱沙急了,罗萨看着眼前那柄被压在杂物下面的铁剑,在西莱沙的惊呼声中将其拔了出来,银色的剑锋骤然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那是一柄陈旧的铁剑,剑身是最普通的款式,但是被保养得很好,没有半点被锈蚀的痕迹。下一秒西莱沙便将剑夺回去收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快,罗萨甚至没能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这样乱翻别人东西太失礼了。”西莱沙把剑收好挂到墙上,然后按住罗萨的手臂,“你到底在找什么?这里除了老鼠什么都没有。”
罗萨用膝盖推开一个断了半边腿的木头画架,在墙角清理出一小片空地。看着那个位置西莱沙心底一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年法阵的痕迹她也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他是怎么准确的将其找出来的?
罗萨说过自己懂一些简魔法,但是能准确地找到自己在多年前画下的法阵位置……这可不是“懂一点魔法”能做得到的。
“我小时候曾在学院里读过书,魔法术式和咒文应用都是当时需要掌握的课程。”罗萨垂眼看着她,无形间流露出几分压迫感,“有些魔法阵留下的痕迹就像是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即使过去很多年也会有迹可循。”
西莱沙无言以对。
罗萨上半身微微前倾,这使他可以尽量平视女孩的眼睛,“西莱沙,你让人很不放心。”
他的语气带有足以让人卸下心防的熟稔的亲切感,事实上罗萨依旧在等待西莱沙做出解释。羊毛地毯散发出陈旧的味道,惊起的灰尘在窗前的阳光中毫无规律地舞动着,气氛陷入难挨的沉默。
“我回来的时候她就躺在阁楼的纺锤旁边,呼吸早就停止了……我曾经成功复活过一只撞死在窗玻璃上的小鸟,那么人是不是也可以?毕竟奥利塔婆婆是那样好的人,她教会我很多道理。”西莱沙努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眼角却有点发酸,“我不是女巫,我只是想把她救回来。”
“结果这一次却没有成功,对不对?”罗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那么代价呢?你当时选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一半的血,和我一半的寿命。”尽管已经时隔数年,西莱沙还是回忆起当初经历死别的绝望和小刀划过身体时灼烧的疼痛感,“我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成功,难道是因为人类比动物多出一个灵魂吗?”
“灵魂一直都是是我无法理解的存在。”罗萨叹了口气。魔鬼是没有灵魂的,在地狱之中无论生死都是纯粹的事,意识会随着躯壳破碎而消散,没有无法磨灭的存在。魔鬼们在地狱里拼命地活,像是野兽一般不顾一切地厮杀着寻求生路,又无比珍惜生命本身。
他从不知道存在于每一个人类躯壳中的灵魂,获得它是否需要付出代价。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告诉我答案。”西莱沙小声说,“你相信我吗?奥利塔夫人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你不需要对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做出解释,更不用理会那些恶意中伤。”罗萨将手从对方的肩膀上慢慢移开,似乎无法忍受衣物下面皮肤透出来的温度,“我暂时还无法说出相信你这样的话,但我起码不会跟其他人一起伤害你。”
西莱绝望地叹了口气,“如果卡里斯那个人疯女人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回想起曾在集市上遇到过那个行事癫狂的女人,罗萨也跟着皱了下眉,“怎么,你们两个有仇?”
“她的丈夫和儿子在几十年前被黑巫师杀了,之后精神就不太正常。”西莱沙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再加上我试图复活奥里塔夫人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看到……”
“就被人误以为是在施展巫术了?”罗萨觉得有点好笑。
“我哪里知道那个裁缝会突然闯进来,她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西莱沙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愤愤地跺了跺脚。谁知这一动作正好撼动了身旁那摞堆得一人多高的箱子,堆在箱子顶端的杂物失去了支撑,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躲开!”罗萨出声提醒,然而西莱沙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下再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下意识弓起身子拿手护住头。
预料之中的重击却并没有到来,沉重的杂物似乎巧妙地避开了她,伴随着不知名瓷器摔碎的声音,乒乒乓乓地砸落到地板上溅起无数灰尘。
“你没事吧?”罗萨赶紧将她拉到一边,西莱沙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刚刚毫发无伤根本不是什么运气,她清楚地看到那几件颇有重量的花瓶径直穿过她的身体滚到脚边的地板上,仿佛自己只是一阵风或者一团光。
太荒唐了,西莱沙想,自己难道已经变成传说中不知道自身已死还留恋徘徊在人间的鬼魂了吗?
罗萨不禁笑了一声,“鬼魂可没办法把阁楼弄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