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表述的日期不太准确，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手里的纸递给时潇，“我一直在与她联系，一方面因为她是同事的女儿，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遗言。”

“遗言？”时潇接过那张纸。

“现在这种情况，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像我们这种凌晨12点下班的职业更危险。公司里有个约定，每个人写下一份遗言，如果哪天有人突然死了，其他人也能尽量帮帮忙。”

“这是公司最重要的文件，人手一份。”东旭又从手中文件里抽出另一张纸。

那是他写下的遗言，只有短短两行。

[存款都在卡里，卡在播音室抽屉里，取出来后请大家吃顿烧烤，剩下的钱随便分。

吃好喝好，好好的活。]

他将这张纸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又对时潇说，“你手里那张就是林湘一的遗言，她在去世的前几天更换过一份。”

白纸上的打印字冷冰冰的，无法从字迹辨别出打字者的情绪，就像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但下面的几段却是手写的，字迹隽秀，却并不流畅，能够看到很多处顿笔。

遗言很长。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遗言。

我丈夫已经去世了，如果我也死了，就只剩下温洵一个人。

我从没觉得她是个麻烦，也不想让她成为别人的麻烦，所以你们不用花时间管她，我唯一的请求是帮我把下面这封信寄给她。

……

温洵宝贝，我是妈妈。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描述过的死亡吗？那个东西已经降临在了爸爸身上，现在又降临到了妈妈身上。

不用替妈妈担心，那只是黑暗而已，黑暗里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唯一让我担心的只有你。

现在妈妈要把所有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我知道你不会不耐烦，但这还不够，我希望你记下来。

第一，冰箱和厨房里囤了很多食物和水，你的房间门口也有一些，如果饿了，你要自己开门拿。吃之前看看保质期，开袋的食物尽量不要留过夜，吃东西之前给自己准备一杯水。

第二，水电费充值端在你的手机上，我设置了语音跳转，你只要拿起手机对它说话就可以。

第三，我教过你怎么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东西，如果食物不够了，你要记得自己买。客厅那副地图上有我给你标出的圈，卖巧克力饼的店在八号公园旁边，你吃过两次的糕点店也在附近，可以试着找一个写着怪字符的黄色牌子，是一家花店，不过也卖花蜜糕。

宝贝，

我真的想象不出你一个人在家会做什么。

如果你肯走出卧室，如果你想出门走走的话，抽屉里有墨镜，深颜色的口罩每次只需要戴一个。

我知道你会自己穿好肥裤子，大外套在柜子里，拉上拉链的时候小心不要碰伤鼻子。

别忘了带上黑伞，那是你的保护罩，躲在里面会很安全。

如果你真的要出门，妈妈猜应该是个晚上。晚上出门是好事，街上人少，你不会太紧张，可以试着多逛一会儿，但一定要记得在12点前回家。

你也可以找个阴天的时候出门，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也不会很危险。

如果你能独自走很远，可以试着把你的画挂到网上，如果有人买，至少会有一笔收入。

有好多事情妈妈现在想不到，温洵，你要慢慢地，自己找到一条路，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耐心的孩子。

如果你，

如果你不想往前走，妈妈也会支持你一直缩在被子里。

别担心，小温洵，死亡没什么可怕的。

那只是黑暗而已。

我爱你。

温洵，妈妈对不起你。]

时潇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有原件么，这封信？”

东旭愣了一下，立刻点头，拉开抽屉把信递给时潇，半张脸爬满了愧意，“我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信寄给她。”

“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时潇安慰了东旭一句，“先把心情收一收，现在的任务是找出凶手。”

继续翻找存档文件，她想知道自己12月13日打来的那通电话里说过什么。

东旭的思维已经被她调活了，现在基本能够正常思考。

时潇于是没再浪费时间，直接问正事，“12月17日，能记起发生了什么吗？”

东旭很努力的回忆着，过了半天，才慢慢说，“那天我像平常一样上班，开播……”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张纸飘落在地上，时潇弯腰捡起来，起身时目光扫过打印机，突然发现里面卡着一张打印到一半的纸。

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纸张最后记录的日期停留在12月17日。

[3028.12.17.23:56:29：号码：124***217，“主播，我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