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吃了有生之年最胆战心惊的一顿早饭。
最后一口粥咽下去后,她总算克服了“鬼饭都是用尸块和腐肉制作出来”的刻板印象。
新清区川菜馆的食品安全质量在她心里勉强爬上了合格线。
吃完早饭后,汪振递来一个食品盒。
里面装了大小相同的十块奶糕,是暗红色的菠萝形状,每块糖上面都刻着刘霍的名字。
做工精美,时潇捏了捏,隐约能听到熟悉的惨叫。
比想象中要好太多。
道过谢后又接过向宁安递来的小纸条,上面写了经纬度坐标,根据这个能找到宣肖埋进土里的三两银子——如果还有剩的话。
接过来放进口袋里,时潇觉得自己像个即将远行的游子。
一直磨蹭到中午才出门,根据工作仪上的地图确定电台的大致方向,时潇带着宣肖往树林深处走去。
地图上两个店面的图标紧挨着,但实地距离并不近,再加上有高大的树木阻挡,两人走了五六百米,才隐约看到电台的轮廓。
是一个圆弧状的长方体建筑,表面镶嵌着一层漆黑色的透光玻璃。
与新清区的办公楼别无二致,连被刘霍撞烂的玻璃都一模一样。
“失落者电台?”宣肖念着办公楼的名字,“我知道这个电台,没想到也沦陷成污染区了。”
玩够了相机,她开着录像模式挂在脖子上,好让时潇能推测出自己的位置。
站在时潇的角度,就只能看到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相机,时不时从里面传出宣肖的说话声。
“你也连线过电台?”时潇走进办公楼。
宣肖紧跟在身后,“没有,我很少有烦心事。不过听说那里的主播挺专业的,很多都持有心理医师资格证。”
她默了默,才又问,“这里有新员工吗?”
被清理过的污染区和异种会转移到这里来,虽然宣肖不知道原理,但因为亲身经历过,她对这件事接受良好。
时潇却摇头。
失落者电台的工作模式特殊,在沦陷的时候,整个办公楼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这里先交给你吧。”她与宣肖商量。
“我?”宣肖惊讶道。
她应该在摇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左右摆动,“我不行!我没有医师资格证,也不懂电台。”
“副店长不需要干活,”时潇说。
她将每个隔间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整座建筑中没有遗留的血丝,“以后可能还会有员工入职,只留一层给电台就够了,我想把二层改造成员工宿舍。”
失落者电台的办公楼很大,就算是电台最辉煌的那几年,都没有被完全利用,现在更是连一个员工都没有。与其将这么好的地方空置,不如改造成员工宿舍。
二楼刚好是大小均等的隔间设计,改造起来并不难。
“好主意!”宣肖赞同道,“老板不愧是老板,一下子就能看到主要矛盾。现在的住宿条件确实很艰苦,餐厅只有两个员工宿舍,我们两个还能挤一挤,汪师傅和向宁安只能轮流打地铺。”
“我以为那间宿舍里会放两张床,”时潇没想到自家员工的居住条件居然艰苦到需要打地铺。
“向宁安以前不住宿。”宣肖简单解释了一句。
说完后将二楼的房间认真检查了一圈,“不算难嘛!交给我吧,一个月内就能改造好。”
时潇笑起来,“那交给你了,副店长。”
宣肖用相机挂绳摆出一个“OK”手势。
东旭的B播音室在办公楼的中间位置,破碎的门窗让地面洒满了碎玻璃,时潇走进导播间,发现纸张也散落在地上。
一切与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她没去捡那些纸张,检查了一下播音设备,尝试打开设备启动按钮。
设备还是完好的,蓝光沿着灯光条扩散,很快点亮了庞大的机器,负责导播的机械臂也开始重新运转。
宣肖进入了对面的播音室,透过中间破损的玻璃窗,能看到一个相机在慢悠悠的挪动。
没去管她,时潇尝试操作眼前的机器。
设备中储存了每场的播音回放,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操作按钮。
回想了一下,她将日期调整到12月13日。
根据行清未的调查结果,12月13日那天只有一通电台连线,连线号码是091——时潇的号码。
昨晚在处理刘霍的时候,她试着找过这通连线记录,但没有结果。
这次设备恢复正常,又没有外部干扰,她很快找到了对应日期,点击重播按钮。
电台播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来。
一段不长不短的开场白之后,舒缓的背景音乐响起。
主播东旭在等待听众来电,如果今晚没有连线电话,这个音乐会播放一整晚,直到东旭说完结束语。
没有快进也没有倍数播放,时潇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音乐回放,就像在听一场无法快进的直播。
她知道这场直播中会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她知道连线的号码,却不知道号码背后是谁。
像一个等待开奖的赌徒,时潇的呼吸渐渐变重,明明是舒缓的音乐,她却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
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紧张而颤抖,机械关节像是缺少润滑油,发出生涩的摩擦声,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力量大到几乎无法运转。
不知等了多久,音乐声突然被掐断。
时潇立刻屏住呼吸,一颗心高高的悬起来。
寂静的导播室里响起一阵来电音乐。
三秒过后,东旭按下接听。
“你好,这里是失落者电台,我是主播东旭。”
又过了两秒——或许只是一秒钟——时潇听到设备里传出另一个声音。
“你好,我是金聿。”
金聿。
这个在清理局中,几乎与权威画等号的名字。
她代表着命令,代表理性,几乎代表着永恒的正确。
无法形容那一秒的感受,时间似乎停止了,天地间突然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声音。
时潇完全不敢呼吸,却不自觉向前挪了一步,好像只要靠近一点,就能从冰冷的机器中听到对方的呼吸。
她会说什么?
时潇想不出来。
她难以想象一向冷静沉着的金局也会有求助失落者电台的时候。
她也会心情低落么?
金聿的声音却比她的猜想先一步传进鼓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