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许途之再没踏入医馆,听说去了北方查一宗大案。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街上一群孩子你追我赶地闹着玩,卖布衣家的女儿倚在门框上默默跟着念,老板娘蹲在孩子旁,“一一,怎么不去跟着玩呀。”
“一一害怕跑丢了”,童言无忌,老板娘被逗笑了。
“娘,他们唱的是什么呀?”一一尚小,没上过学。
“这是节气歌,一一想学吗?”
“嗯”,小小的脑袋重重点了一下。老板娘教着一一唱了几遍,“娘,现在是什么节气啊?”
老板娘算着日子,“现在啊,还有五天就立夏了”,一一还想问:节气是什么,立夏是什么,可店里来了人老板娘就忙去了。
马蹄铮铮,黑羽军成两列将百姓隔绝在外,许途之骑着马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韩漪出诊走在路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挤到一边去,马上的人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队伍行进很快,只留下许途之的背影,像一棵古松,那样挺拔、那样孤单。
队伍的末端跟着一辆囚车,旁边立马有懂行的开口了:“这估计就是打算在北地自立王朝的将军金贵了,你说这名字起得就不好,那么金贵干什么?”旁边的人跟着哈哈大笑,韩漪只当听了个笑话,继续逆着人群走,累了一早上韩漪打算回医馆歇歇。有几个女子悄声议论:“我看这个侯爷传说中那么凶嘛。”“好俊俏的模样啊。”“我看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人大喊一声:“杀人啦,杀人啦!”人群骚乱起来,大家顺着韩漪的方向逃,士兵围成一圈保护许途之,刚刚有人朝许途之射了一箭,许途之虽能听声辩位躲开了关键部位却还是擦伤了肩膀。事到如今用箭是不行了,街边窗户突然跳下来不少黑衣人,人群四散逃开,黑衣人目的在许途之,两方争斗,韩漪悄悄躲进暗巷观察。黑衣人渐渐占了下风,有人高呼一句:“先救主上。”一人砍断囚车的锁链,“主上快走。”金贵不理睬,仍旧闭着眼,前面还打得热火朝天黑衣人着了急重新加入战斗。
以少胜多终究是奇迹,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许途之佩服金贵的气节:“你刚刚怎么不逃?”
金贵终于睁开眼,“成王败寇,能逃到哪里去呢?”
一行人眼看要走,韩漪跑出来:“侯爷,你的伤恐怕得处理。”将士们不曾见过许途之与女子亲近,如今看着有女子关心许途之的伤势都隐隐起哄。
“不麻烦韩大夫,小伤而已。”许途之没等韩漪的回答,看着侯爷这么冷漠,将士们又猜测许是普通大夫,又许是这女子单相思。
许途之的话还热着,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城中的医馆都关了门,吴胜只能只能去找韩漪,大嘴例行问了一句是谁瞧病,听到许途之的名字叫上吴胜一起去了韩漪的院子,韩漪提了个药箱,吴胜狗腿地帮忙,这已经是他家大人第二次麻烦韩小姐了。
韩漪把了脉,掰开许途之的眼睛,“箭上淬了毒,我现在回医馆抓药,你们好生照顾着”,陈广跟着去了。韩漪摸索着将蜡烛点上把需要的药一一包进油纸,陈广没来由地说了句:“大人这些年的苦没人知道。”
韩漪不是个矫情的人,拿了药吹了蜡,“知道你心疼你们大人,走吧,我不会让他死的。”
韩漪临走前给许途之扎了针,毒不至扩散到肺腑,吃了药许途之的脸色好了很多。折腾一宿,吴胜将韩漪送回府已是卯时。韩茂衾清晨总要打一套八段锦,碰上从外面回来的韩漪,“漪儿,来”。
韩漪没想到韩茂衾会叫自己,往常遇上这样的情况顶多问一句去了谁家云云,“爹,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许途之是干什么的,以后就少和他来往。”韩茂衾以为许途之听了自己的话会离韩漪远些,没想到两人还没断了联系,“爹,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帮他医病,救死扶伤的本分而已,绝对没有逾越。”韩茂衾举手托天,“那就好,为父相信你有分寸。”
韩漪心里乱了,自己真的没有半分逾越吗?那为什么改叫了他的名字?只是朋友罢,和不颜是一样的。
三日后韩漪给许途之复诊:“毒已经清了,再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许途之披了件外衣,坐在桌前任韩漪摆布,“肩上的外伤还有什么不适?”许途之试着转转肩膀活动,有撕裂的痛感。
“才三天伤不会好得这么快,伤口肯定又裂开了。”韩漪话里沾上几分担忧和不满,话间就要扒了许途之的肩头看,许途之生生拽着:“这不合适。”
“那日你昏迷也是我给你包扎的,今日倒是不好意思上了”,许途之松开手,韩漪拆开肩头的纱布,“伤口有轻微出血,不过不要紧,我再给你上点药”,韩漪自顾自地拿出伤药,指腹点上许途之地伤口,轻轻吹气,像羽毛勾得许途之整个肩头都麻麻痒痒的。
“又欠你一命”,许途之把衣服穿好。“治病救人不过本职,难道我救的那么多人都欠我的命?”韩漪眉眼弯弯,“我也不要你的什么许诺,这样的事来一回就够了。”许途之苍白的唇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金陵立夏就热得很了,百姓皆换上轻薄的衣裳,不少人要赶制新衣,如此一来布衣行生意就比以往忙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瞧着一一可爱都不免逗上几句:“一一,你看我和这个姐姐谁好看呀。”“你为什么叫一一不叫二二啊?”一来二去,一一胆子大了许多,伙着街上的小孩每天疯跑。
这日店里照旧许多人,一人蓦地想起问了句:“老板娘,怎么不见你家小孩啊?”
“大约又上街玩去了,这孩子现在野得很。”
布柜里面忽然传来孩童啼哭,一一哭着走出来,“娘,我疼。”
“一一不哭,告诉娘哪疼啊?”
一一把手从脸上那开,“身上都疼”,一一娘把袖子一抹,一一胳膊长了巨大的水疱,没了疱水,现在扁扁一个,小孩觉得好玩,把水疱戳破了才觉着疼。
“抱歉诸位,他爹出去进货了,我们得去医馆,今日就歇业了大家改日再来。”一一娘抱着孩子,孩子哭个不停,众人也理解:“快去吧。”“我们去别处就行。”
前面还排着两三个人,一一哭得厉害,她娘只能抱着孩子走到韩漪身旁:“韩大夫,孩子哭得厉害,能先给孩子看吗?”
后面的老头登时不乐意了,“你这说的,谁来这儿不是有紧急的病。”
韩漪给不颜使了个眼色,“你先给一一把脉”,一一娘不信:“他能行吗,我们等等也可以。”
“放心吧,他是我教出来的,你不放心我一会儿重新把一次。”
韩漪看完了这三个病人,不颜已经给一一做了处理,韩漪凑过去,“这是什么症状?”
“应该是湿热发表导致的水疱”,不颜说完韩漪重新把上一一的脉,“说的不错,你还看出什么?”
“此症应该会传染。”不颜一语惊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凡是有水疱的地方都有抓挠痕迹,长了水疱自然是不敢抓,因此这抓痕皆是长疱之前的,想必是孩子忍不住痒,带着疱水的手沾到哪儿,哪儿就长出新的了。”韩漪眼里藏不住的惊讶,不是因为不颜胡说,而是他说得都对。
“那你怎么治呢?”韩漪又问,不颜摇摇头,“不好说,单用外药恐怕不能缓解疼痛,得外涂内服。”
“都对。”韩漪拍拍不颜的肩,“你有天赋”。
一一娘拿了药匆匆回家去了,韩漪打算多碾些玉灵散,夏日里疱疹、湿疹总是多发些。
许途之和吴胜扶着陈广走进来了,“怎么,今天换了个人伤?”
“韩大夫,你快别打趣了,陈广身上长了好多疹子。”吴胜心里急说话也快。
“疹子?”韩漪反问。
“像泡泡一样,里面都是黄水。”陈广自己讲述了病症。
不颜和韩漪对视一眼,韩漪看了看陈广胸前的水疱,果然是一样的。把了脉给陈广开了和一一相同的药,“你们尽量不要和他接触,有传染的风险。”
一下午进进出出来了很多人都是水疱症状,水疱不会这样大范围地传染,看来不是单纯的水疱,得找到传染源才行。
宫里也有不少人得水疱,这是宫墙内外最公平的一次。
龙椅上的人震怒,“这样的奏折朕已经看腻了,朕要的是解决方法。”
“陛下,不如让钦天监占卜,到时再请大师施法消灾。”礼部尚书站出来。
“爱卿是说,朕的皇宫也不干净了?”
“臣不敢。”礼部尚书忙跪下了,许途之不忍,插话:“臣觉得此病来势汹汹非普通病症,臣府中也有人染病,不如交给臣去查。”
“好,那就许爱卿去查,要谁帮忙向朕讨人就是。”天子的脸色如常,但众臣却觉雨过天晴。
“刚才多谢许大人”,许途之走得快,难为礼部尚书一把年纪还追上来。“不必,替陛下分忧也是微臣本分。”说罢,许途之微微点头,大步走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