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如有些为难。进客舍之前没想到这么贵,再订一间,只怕花费太多支撑不到青槐坞,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叫穷,轻言细语道:“不想和阿姊一起住?可以分开送水沐浴的。”
怀之委屈道:“为什么阿瞻可以一个人住,我就不能?”聿如低声道:“就当陪陪阿姊,好不好?”怀之固执道:“我想自己住。”扁扁小嘴,开始抹眼泪。
聿如知她一路上从没叫过苦,这是真委屈了,决心道:“阿姊去加房间。”
下了楼,到处找不到店舍主。声音从后院传来,她正要掀起布帘,只听那店舍主压低声音道:
“……记清楚没?就说这里有过路客人,形迹可疑,过所怕是假的。你只管去报,今儿烧水不用你来。”
那杂役道:“我长这么大从没去过州府,经过都腿软,我……我还想烧水。”店舍主敲他脑壳道:
“蠢材!又不是你犯了事,怕甚么?”
聿如面如土色,骤然返身快步上了楼。他们三个还在楼道里,郎君蹲身轻言细语对怀之说着什么,阿怀已不哭了,换成瞻之一脸苦相,见她来,不情不愿道:“阿姊,说好了,我和郎君住一间,你让阿怀——”
聿如不言语,一手一个将他和怀之都拉进房间,三两步走近窗边探出身子,看看离地面不算太高,可要跳下去对他们还是够呛。正思量,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问:“怎么了?”聿如大吃一惊,急剧转身,孟寥见她嘴唇煞白,重复道:“怎么了?”
聿如捂着心口,咬牙道:“我想从这里跳下去。”
此言一出,三人大惊失色,一齐将她往回拉,聿如才觉话里有歧义,挣扎道:“我没想寻死,有人追来了!”
孟寥诧异道:“谁?”
她乌黑的双眼望向他,眉峰微蹙:“仇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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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寥先从窗口一跃而下,站在地上接他们。怀之满不在乎先跳,瞻之战战兢兢酝酿半天,被紧张的阿姊一把推了下去。聿如自己殿后,正要跳,孟寥担心她身子不便,已几步蹬上墙来接抱住她一同轻轻落地,立即放开。幸好孟寥此前已勘探过地形,四人拣了一条巷子匆匆离开。
聿如跑得飞快。孟寥边跑边担心地看她,没多久就让她停下歇会儿,她扶着双膝喘息道:“再,再走一段。”孟寥不可置信道:“你没事吗?”
聿如不解道:“我有什么事?”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腰身,双颊腾地红了,别过脸道:“没事。”可红晕不听她使唤,愈要冷静,脸烧得愈厉害。孟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晌,起身若无其事道:“走吧。”
阿瞻阿怀茫然跟着阿姊穿过大半城的熙熙攘攘,直到看见前面的城门,才明白这竟是又要出城:
“阿姊,我们不住店了吗?”
聿如小声说:“不住了,我们先出城。”
阿怀绝望地当街往地上一坐。阿瞻虽不至如此不顾形象,想到今夜又不知要宿在哪个荒郊野店,也气苦得再走不动。
聿如疲惫不堪地去搀怀之,怀之板着小脸儿只不理她。周围渐渐有人指指点点,聿如恐怕引来官差,急道:
“前面阿姊带你们再住客舍,我们先走,仇家来了。”
怀之垂着眼帘,冷硬道:“什么仇家。你骗我。”
聿如焦急地抬头望望前面,出城门还要再过一道关卡,还不知过所会不会再被卡住。没一件事省心,她焦虑愈盛,双手抄着怀之胁下便要抱她起来。可怀之牛劲儿赖着,她便是抱不动。
额上又渗出汗珠。眼角余光告诉她郎君在观察他们,他只怕起疑心了。聿如又累又气,几乎也想往地上一坐,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住自己,附耳对怀之道:
“阿姊的过所是假的,官府来人抓了,我们快跑。怀之听话。”
怀之根本不知过所造假的严重,赌气道:
“那又怎么样?你就跟他们说是假的,干什么要拉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