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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看遍万里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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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撞破九重宫阙的寂静,金銮殿内蟠龙柱映着琉璃瓦折射的晨光。当值太监挥起明黄拂尘,尖细嗓音穿透丹墀:“皇上驾到!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群臣蟒袍玉带齐齐伏跪,唯有户部尚书郑玮袍角微动。他踏出班列时朝靴叩击青砖,声响清越:“臣有本奏!”

龙椅上的宇逸尘指尖摩挲着翡翠扳指,玄色龙纹广袖垂落玉阶:“郑爱卿平身...所奏何事?”

郑玮挺直脊背,目光掠过蟠龙藻井:“启禀陛下,长公主已及笄三载,依祖制当择良配,臣恳请陛下早降懿旨,以安皇室宗庙。”

殿外忽有寒鸦掠过,鸣声刺破凝滞的空气,将满殿文武的目光都引向那抹明黄龙袍。

宇逸尘指尖一顿,翡翠扳指在龙纹扶手上轻磕出闷响。他垂眸望着阶下大臣顶戴花翎间晃动的红珊瑚,恍惚看见幼妹雪棠总爱将珊瑚珠串系在发间,嬉笑追着他讨要糖渍梅子的模样。

“长公主婚事...”他喉间发紧,声音沉得像坠了铅,“容朕...再斟酌几日。”

郑玮伏地的手掌微微收紧,余光瞥见左侧文渊阁大学士轻捋胡须,右侧武将交叠的双臂透出不耐烦。殿内寂静如渊,唯有鎏金香炉飘出的龙涎香,在君臣之间织成无形的网。

退朝后,宇逸尘独自留在椒房殿。案头摊开的宗人府玉牒上,雪棠的生辰旁密密麻麻列着十几户勋贵子弟。他抓起朱笔,墨迹却在纸上晕成模糊的团,恍惚间想起上月雪棠缠着他比试骑射,银甲红裳在春日的御花园里翻飞,比檐角的宫灯还要耀眼。

“陛下,长公主求见。”贴身太监的声音惊散了思绪。宇逸尘慌忙将玉牒塞进案底,抬眼时雪棠已旋风般卷进殿内,鬓边新摘的玉兰还沾着露水。

“皇兄又躲着我!”她晃着手里的琉璃风筝,“御花园的紫藤开得正好,你答应过陪我放风筝的!”

宇逸尘望着妹妹天真烂漫的眉眼,喉结动了动,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强撑起笑:“好,等皇兄批完这摞奏折...”

雪棠将风筝往他怀里一塞,踮脚戳了戳他眉心:“明日巳时,我在承天门等你,敢爽约就把你书房的墨都倒池塘里!”说罢蹦跳着离去,裙裾扫过门槛,惊起满地碎金般的阳光。

宇逸尘攥着风筝线轴,指节发白。玉牒里那些陌生的名字,与雪棠策马时飞扬的笑靥在脑海中不断重叠,最终化作案头摇曳的烛火,将深夜的椒房殿映得忽明忽暗。

三日后的深夜,乾清宫依旧灯火通明。宇逸尘捏着边关八百里加急战报,眸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案角雪棠送来的白玉兰上。花瓣已经微微泛黄,可清甜香气仍萦绕在鼻间,恍惚间又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

“陛下,郑大人求见。”

宇逸尘揉了揉眉心,宣郑玮入殿。只见郑玮捧着一份名单,神色郑重:“陛下,臣已将适龄贵胄按品阶、才德一一排序,还望陛下圣裁。”

展开名单,最上方赫然是镇远大将军嫡次子裴昱的名字。宇逸尘的目光顿住,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裴昱在边疆屡立战功,只是雪棠每次提起此人,都皱着鼻子,嫌弃他古板无趣。记得去年宫宴上,雪棠与裴昱对弈,全程冷着脸,结束后还抱怨裴昱下棋毫无趣味。

“陛下,裴将军之子不仅家世显赫,且文武双全,实乃长公主良配。”郑玮察言观色,适时开口。

宇逸尘沉默良久,缓缓道:“传裴昱明日入宫。”

第二日,御花园中,宇逸尘与裴昱相对而坐。望着眼前英气勃勃的青年,宇逸尘开门见山:“朕有意将长公主许配于你,你可愿娶?”

裴昱身形一震,随即单膝跪地:“臣...不能娶长公主…

宇逸尘凝视着裴昱真挚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雪棠不喜裴昱,可身为帝王,他不得不考虑朝堂局势——裴家手握重兵,联姻既能稳固边防,又能制衡朝中势力。但若因此让雪棠一生不幸福...

当晚,宇逸尘来到雪棠居住的撷芳殿。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秋千架上,雪棠正倚着栏杆,望着天上明月出神。

“皇兄?”雪棠转身,脸上绽开笑容,“今日怎么有空来瞧我?”

宇逸尘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雪棠,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雪棠笑容一僵,垂下眼眸:“皇兄是要将我许配出去了?是不是那个裴昱?我才不要嫁给他,整日板着脸,无趣极了!”

宇逸尘心头一痛,伸手想抚去她的肩头,却被雪棠避开:“皇兄,你是帝王,自然要为江山社稷考虑。可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难道我的幸福就这般不重要?”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神色慌张:“陛下!边关急报,顾将军遇伏,裴昱已领援军前去支援!”

雪棠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抓住栏杆:“他...他去了?”

宇逸尘攥住她的手腕:“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

“我又不是担心他!”雪棠猛地转身,泪水决堤,“只是怕他出事,这婚事又要生出更多波折!皇兄,若今日为了江山牺牲我的幸福,他日我在无爱婚姻里煎熬,你可会后悔?”

月光下,兄妹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御花园的夜风吹过,吹落满树繁花,也吹散了未说完的话。

[乾清宫]

晨光透过鲛绡帐幔洒入凤仪宫,宫女桑柔执起象牙梳篦,指尖灵巧地穿梭于皇后江凌芸乌发之间。“娘娘且瞧,这是奴婢新学的「鸾凤衔珠髻」,梳好后定能衬得您面若春晓,恍若二八年华!”她将鎏金步摇轻轻簪入发髻,尾坠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生姿。

江凌芸望着铜镜中映出的细纹,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霜雪染鬓了...”话音未落,一旁侍奉的宫女明月捧着胭脂盒盈盈拜倒:“娘娘此言差矣!您眉眼间自有星河璀璨,恰似中天明月,纵使春去秋来,也掩不住这般光华。”

晨光为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镀上金边,殿内萦绕着龙脑香的氤氲,将这番主仆对话悄然晕染成宫廷画卷中最温柔的主角。

江凌芸指尖轻抚过鬓边微凉的东珠,忽然轻笑出声,镜中倒影漾开细碎涟漪:“就你二人会哄本宫开心。”话音未落,外头忽传来细碎脚步声,掌事女官捧着鎏金托盘疾步入内,“娘娘,陛下赐了西域进贡的玫瑰露,特命奴婢送来请您品鉴。”

铜鎏金盏中盛着琥珀色琼浆,袅袅热气裹挟着馥郁花香漫开。江凌芸浅抿一口,喉间漫过丝丝甜意,目光却落在托盘下压着的半幅画卷——苍劲墨笔下,一株红梅斜出宫墙,枝干虬结处题着“暗香犹胜春”五字。她指尖微颤,想起昨夜宫宴上,陛下与新入宫的容才人谈笑时,袖口也沾着这般红梅香。

“娘娘可是嫌这玫瑰露不合口味?”桑柔瞧出她神色有异,连忙递上绣帕。江凌芸将茶盏搁在妆奁上,鎏金盏底与螺钿花纹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去把本宫那支点翠步摇取来,今日要去慈宁宫请安。”

凤辇行至月华门,忽听得隔墙传来清脆琴音。江凌芸掀起车帘一角,只见梅影摇曳间,容才人正倚着朱栏抚琴,鬓间新簪的红梅与画卷上的墨迹重叠。掌事女官欲喝止闲人挡道,却被她抬手拦住。琴音渐歇,容才人抬眸望见凤辇,慌忙福身行礼,鬓边红梅颤颤巍巍,倒比她的笑颜更生动。

江凌芸垂眸掩去眼底暗芒,将点翠步摇簪得更稳些。慈宁宫的铜鹤香炉里青烟袅袅,太后握着她的手叹道:“皇帝近日总往容才人那儿去...”话音未落,外头忽传来喧哗。原来是雪棠长公主闯宫,裙摆还沾着泥点:“皇嫂!快帮我劝劝皇兄,他非要将我许配给裴昱那个木头!”

江凌芸指尖微颤,点翠步摇的流苏在鬓边轻晃,堪堪稳住簪子才没露出失态。太后松了握着她的手,指尖叩在紫檀木扶手发出笃笃声响:“成何体统!这是后宫,岂是你撒泼的地方?”

雪棠却不管不顾,扑到江凌芸身前攥住她的衣袖,鬓边玉兰花蹭得东倒西歪:“皇嫂最疼我!你说裴昱整日板着脸,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哪里配得上我?我不要嫁给他!”她裙摆上的泥点蹭在江凌芸月白罗裙上,倒像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痕。

江凌芸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取过丝帕替雪棠擦去额角薄汗,余光瞥见太后抿茶的动作顿了顿。殿外阳光透过雕花槅扇斜斜切进来,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在青砖地上,交织成微妙的形状。

“妹妹先别急。”她语调温柔得像浸了蜜,“陛下也是为你着想,裴将军家世代忠良...”

“忠良忠良!”雪棠跺脚打断,珠串流苏晃得叮当作响,“难道忠良就能让我嫁给他?我才不要被困在无趣的婚姻里!昨夜我在御书房撞见皇兄看裴昱的捷报,还以为他能明白我的心思,原来还是要把我当筹码!”话音戛然而止,雪棠咬着下唇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惊觉自己失言。

太后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案几,溅出的茶汤在描金牡丹纹上晕开深色痕迹:“看来长公主在御书房待得久了,连君臣宫禁的规矩都忘了?”

江凌芸适时扶住雪棠摇晃的身子,眼里尽是温柔。慈宁宫的铜鹤香炉突然“咔嗒”轻响,青烟打着旋儿笼住三人,将雪棠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楚楚可怜。

“母后息怒。”她替雪棠理好歪斜的发簪,“妹妹一时心急,不过这婚姻大事的确该从长计议。”

殿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容才人手持新摘的芍药款步而入,眼角含春地福了福身:“听闻长公主来了,臣妾特来请安。”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与江凌芸的点翠遥相呼应,却更衬得雪棠的素白襦裙黯然失色。

雪棠突然挣脱江凌芸的手,裙摆扫过容才人手中花束,芍药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青砖上,倒像是满地血痕:“你们都巴不得我嫁人!我偏不!”她转身冲向殿门,却在门槛处撞上个明黄身影。

宇逸尘扶住险些跌倒的妹妹,龙纹广袖扫落门框的红绸,目光掠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江凌芸沾着泥渍的裙角:“皇后可知,长公主为何这般?”

江凌芸福身时,腕间玉镯轻碰发出清响:“陛下明察,许是妹妹对婚事...”她话音未落,雪棠突然转身揪住宇逸尘的衣袖:“皇兄!你若逼我嫁人,我便去当姑子!反正我死也不嫁给裴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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