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敲定。很快俩人便带着排骨和桃子回到了黑灯瞎火的东房。
苏桓语把东西放在家里唯一一张桌子上。
他看了看那一盘剥了皮儿的桃子,又看了看方疏棠,阴阳怪气道:“还真是小少爷,连桃子都得人剥了皮儿才吃。你不会是到现在都还让你奶奶给穿衣服吧?”
其实他们在幼儿园时,都学过如何自己穿衣服。苏桓语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被长辈疼爱是什么滋味,嫉妒罢了。
一直以来,他的妈妈都对都市生活心有所系,压根没关注过他。而他的爸爸也总是忙于工作,父子俩一起吃饭的次数都有限,更别提这种剥水果皮儿的细节。
苏桓语看着那些水灵灵的桃子,心里的嫉妒和酸涩就如同泉眼一样“突突”往外冒着苦水,压也压不住。连带着看向方疏棠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哪知,方疏棠却坦坦荡荡的笑了一下,承认:“有时候起床晚了来不及,奶奶是会帮我穿。”
苏桓语眼神一暗,心里冷笑着想:方疏棠果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还是离他这种娘不要爹不疼的野孩子远点好。
“不过桃子要剥皮儿这事儿实在是没办法。”方疏棠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我对桃子皮过敏,只要一碰,就浑身起疹子。你看,脖子这里还有以前挠破疹子留下的疤。”
房间里灯光并不明亮,什么都看不清,但苏桓语仍是确信方疏棠没说假话。
方疏棠这样的人,连奶奶会帮穿衣服这种丢人的事都说得坦荡,没必要在水果皮这种小事上撒谎。
再阴暗曲折的心思,在坦荡的直言面前都没有苟存空间。
看着含笑而立扯着衣领的方疏棠,苏桓语心底泛起一丝陌生的愧疚。
非要解释的话,这份愧疚就是他那颗妄自揣度君子的小人之心。
长到现在,他对身边之人产生过失望、嫉妒、怨恨的情绪。就是没对任何人心怀愧疚过。
这样的情绪新奇而柔软,让苏桓语说不出更伤人的话。他“切”了一声,说:“矫情。”
“是有点。”方疏棠打蛇随棍上,笑着说:“那以后还得请邻居同学多多照顾喽。来吧,写作业!”
说是一起写作业,其实是苏桓语看方疏棠写作业。
入学有一段日子了,苏桓语整日在课堂上补觉,作业从来没有做过。
“你快写。”方疏棠见苏桓语不动笔,点了点本子上的田字格说:“数学你要是不懂可以问我,语文你必须自己写。”
在东房,苏桓语不会拘谨。他靠着椅背不客气的说:“写你的,甭管我。”
“再过一个月要期中考试,你想不及格么?”方疏棠看着苏桓语,一字一句的问:“到时候可是要通知家长的,你不怕么?”
“怕?”苏桓语哂笑两声:“考零分都没事儿。我爸不会管我这些的。”
“苏叔不管,我管。”方疏棠拿出了班长的架势,郑重其事的说:“身为班长,不能眼睁睁看你拖班级后腿,写!”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苏桓语语气不悦:“就一个小班长,管的比神仙爷还宽。”
“方疏棠。”苏桓语压低声音警告:“班里那么多人,你爱管谁管谁,就是别来管我。都是邻居,闹得面子上都过不去就不好看了。”
苏桓语话说得难听,方疏棠却不介意。他笑了一下,理所应当的说:“班里每一个人我都会管,邻居更不能例外。
要想不让我管可以,你去跟苏叔说。可以申请转班,最好再搬个家。我向你保证,只要我看不见,绝不多管闲事。”
苏桓语暗火骤起,又不能发作:去和他爸申请转班搬家?他不想活了?
方疏棠精准拿捏着苏桓语的软肋,苏桓语再如何不服,此刻也蹦跶不起来了。皱着眉打开了课本。
只是盯了课本半天,笔杆子压根没动。
方疏棠一直在观察他,见他不动,便主动问:“哪里不懂。”
苏桓语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挑衅的看着方疏棠。意思是:全部不会,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那我先来讲一遍。”方疏棠没有任何诧异或是不耐烦,直接打开课本开始从头辅导。
苏桓语嗤笑一声,觉得学委都没有他这么尽职。
方疏棠语调不急不缓,很好听。
苏桓语心底再如何抗拒,一晚上过去,也听进去了不少。
这一辅导,方疏棠怀疑苏桓语这段日子压根没听课。
“你还挺聪明,一讲就会了。所以……”他握着铅笔试探着问:“你平日里不会是听不到老师讲课吧。”
教室那么大,他一直担心后排同学听不到老师讲课。
“不是。”苏桓语懒洋洋的边写边答:“我是压根没听。”
方疏棠不懂了,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苏桓语放下笔,撵人:“作业写完了,你可以走了。”
辅导费时,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过了二十二点,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方疏棠整理着作业本说:“你上课不听可以,我以后天天来就是了。”
苏桓语嗤笑一声,没当回事。
他只当方疏棠是一时兴起,因为这世上压根不会有人把别人的学习放在心上。
哪成想,自那之后,方疏棠竟然还真天天来。
他每次来,除了作业和课本,还会带方奶奶额外准备的饭菜和水果。
苏桓语拒了几次拒不过,只能乖乖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