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还是很忙,苏桓语晚上依然睡不好,白天也照旧会补觉。但有了方疏棠的辅导,他的成绩没有落下多少,期中考试前的摸底小测竟然考得不错,得到了班主任奖励的小红花一枚。
没有孩子会不喜欢被当众表扬,苏桓语也不例外。
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他站在讲台中央,捧着小红花看向坐在教室第三排正中央的方疏棠。
见胸前戴着朵同样小红花的方疏棠正朝他笑得真心实意,苏桓语心底的欢喜便如同冒头的春草一般,蹭蹭往上窜,瞬间连成了一大片,挠得人心尖儿发痒。
他知道,他能站在这里,得到这朵小红花,都是方疏棠的功劳。
于是,苏桓语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以后要对这位邻居好一点。
当天放学后,苏桓语先去校门口小卖部买了两支自动铅笔。
这种自动铅笔是新近流行起来的,不用像传统铅笔似的每天削,只要换笔芯就成。曾经辅导作业时,方疏棠提起过一次,不过俩人都没用过。
之前苏桓语心思不在学习上,对文具根本不上心。方疏棠是自小懂事,有传统铅笔用着就行,不会额外向爷爷奶奶提买新文具的事儿。
苏桓语今天高兴,他决定送方疏棠一件礼物,当做这段时间辅导功课的回礼。他选了两支银白色的金属自动铅笔,造型简洁,握在手里有些沉,手感很好,就是价格不菲。
好在苏桓语零用钱向来富足,他还让店家做了包装,挑了方疏棠喜欢的浅蓝色包装纸。之后,他心满意足的怀揣着包装精美的笔盒跑向教室,去等方疏棠结束值日。
他们放学从不一起走。方疏棠等过他几次,都被他冷脸甩开了。
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等方疏棠一起走。
苏桓语逆着放学人流,朝教室跑。
夕阳又暖又亮,打在苏桓语冒汗的鼻尖上,照透了他满腔欢喜的心思,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苏桓语不在乎这些陌生目光,他跑得很快,往返最多十分钟。可惜当他赶回教室时,只看到一个整理教桌的同学,教室里根本没有方疏棠的影子。
这么短的时间,方疏棠不会已经走了吧?
不对,苏桓语很快意识到,按照方疏棠那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若是值日,一定会留到最后锁了门才走。
“班长呢?”苏桓语喘着气问。
那位他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诧异的看着突然返回教室的苏桓语,答:“去倒垃圾了。”
果然。
主动承揽倒垃圾的苦活,是那位邻居的风格。
苏桓语笑了一下,抬腿就朝垃圾站跑。
垃圾站在操场最北面,来回一趟得十几分钟。
不过十几分钟,苏桓语却不想等。他就像一个初尝到糖的孩子,迫不及待想把这份甜蜜滋味分享给他的朋友。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时候的苏桓语心中,早已把方疏棠看做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奔跑带起的风吹鼓了苏桓语的校服,被方奶奶补好洗净的蓝白色校服如同新生的羽翼,带着苏桓语飞往他的心之所向。
操场上有许多高年级同学在组队踢球,三五成群的笑闹着。
苏桓语绕着场地跑,远远的,就看到红砖砌成的垃圾站,墙面上用白漆刷着“垃圾”两个大字。
说是垃圾站,其实就是一块被红砖圈起来的地。大家把垃圾倒进去,会有专人每日集中清理。如今正是放学时段,垃圾池里堆满了各色垃圾。
苏桓语举目扫了一圈,看到垃圾站附近零星聚集着几个拎着垃圾桶的值日生,他在这些人里搜索,并未看到方疏棠的身影。
从教室到垃圾站,只有一条路,他们不可能错过。
苏桓语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如果方疏棠已经倒完垃圾,那人此刻应该就在操场上。
苏桓语拉开校服拉链,让初秋的风带走他一身的薄汗。随着体温降低,他那颗雀跃的心也终于冷却下来。
他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站前,后知后觉又失魂落魄的想,不过是一次小测试,有什么好激动的。人方疏棠也许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苏桓语垂头自嘲的笑了一下,随脚踢走了一个小石块。
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反正方疏棠一会儿会准时到东房找他,他又何必火急火燎的四处找人,真是愚蠢。
若是让方疏棠看见,该嘲笑他小题大做了。
苏桓语收回四处探寻的目光,把怀里的礼盒塞进书包,插着兜垂头往后门走。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所以决定从后门绕回家,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和方疏棠碰面。
学校后门很破,是两扇生锈的铁门,没有门房。有负责人在上学和放学两个时段前来开启,方便住在后门附近的学生通行,等学生走完,再来关门。
与前门繁华的商铺和拥挤着各色摊贩的场景不同,后门外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巷,最多有两米宽。
路面铺陈着大块青石,是老城旧时模样,不通汽车,只行人。
夕阳照不进这里,因此整条巷子幽暗黑沉,仿若另一个世界。
学生三三两两的并肩而行,小声说着话。偶有下班的骑着自行车的大人经过,都是行色匆匆,想赶在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前回家。
苏桓语莫名打了个冷颤,垂头拉紧了校服拉链。他暗骂了一声,决定以后老实走正门,再也不走后门了。
他垂头疾步走过与小巷交叉的另一条更狭窄、也更漆黑的小巷。那条无名小巷里恰好有阵阴风吹过,吹得苏桓语一个激灵。
蓦然间,苏桓语脚步一顿,转眸朝无名小巷深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