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休息日的医院要热闹拥挤很多,沿路病房的门都开着,瞥见还有人探头探脑拿手机在拍,万山朗低着头,羽绒服拉到顶,小半张脸遮在领口里紧跟在工作人员往病房里面走。
“哎呀,孩子还小,好好说不就行了嘛,打孩子有什么用啊。”
“你一个大人,跟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男孩儿,调皮点是正常的。你今天打他,当心他以后记仇不给你养老。”
话音刚落,附近嘻嘻哈哈一片笑声,万山朗他们赶来的正是时候,他人高腿长,站在外围就能穿过人群一眼看见中间。
“笑笑笑,笑你马勒戈壁!我教训自家孩子还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你们知道他干什么了吗?!”
大冬天说话都冒白雾,朱家大伯却热得面红耳赤,人造皮外套大敞着,胸膛急剧起伏,指着站在墙角耷拉着脑袋的男生,“这狗东西把三万块钱充游戏里去了!三万块钱啊!他爷爷还躺床上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啊!”
闻言,围观的婶婶奶奶叔叔伯伯们,不约而同收起了笑出的大牙。
“你再瞪一个试试?”朱家大伯忽然发现朱翔宇低头也还在龇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气得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爹已经买票回来了,我收拾不了你,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你!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打给我的治疗费……你,你爷爷还急着用,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你一个大人,没收好手机,让孩子拿去玩了。”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那你也有责任,先拿钱垫上,让老爷子把手术做了不就行了。”
“是啊。”
“家长怎么让孩子知道支付密码的。”
“这娃子也太不懂事了。”
“我去医院缴费,他偷看的!”朱家大伯暴跳如雷,“我没钱!凭什么我补上?是他花的!”
万山朗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直到有护士来劝阻,让大家散了别堵在路上。万山朗问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李制片,“老爷子的手术能做吗?”
“交了押金,能。”李制片说,“但出院前肯定得把钱缴上。后续用药什么的都要花钱……唉,这孩子确实浑了些。一点记性都不长。”
人散了,朱家大伯看着朱翔宇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进病房,余光看到了摄像机和万山朗一行人,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像是脑袋里突然转过了个弯儿一样,扑了过来拉住李制片的手,“兄弟,你…你们是做电视的对吗?你们能曝光这个黑心游戏吗?!我要告他们!”
一行几人面面相觑,生活制片老李是个憨厚的汉子,如实跟他解释:“人家这是合法的交易,你怎么可能告得赢呢。但朱翔宇是个未成年人,你去找……”
“咳。”万山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来,笑着说:“找谁都,没用的。先给老爷子把手术做了要紧,钱乃身外之物。听我的,你也有责任,你先给垫上。”
外面的交谈声从门缝传到了病房里,也不知道里面人听进去了多少,大家听到了病房里老爷子哭天抢地的喊声:“我不治了!让我死了算了!都这把年纪了,我不活了!”
最终,鸡飞狗跳了一天,万山朗回到教师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推开宿舍门,屋里一片漆黑,没给他留灯。万山朗拎着三个打包的保温袋,觎见右边那间房间从门缝透出点光亮,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回来了!”
屋里有椅子拖动和脚步的声音,万山朗还没按亮客厅的灯,径直朝那间寝室走去,刚到门口,里面传来电灯开关的咔哒声,门缝下的光没了。
“……今天没熬夜,挺好挺好。”
万山朗关节叩了两下门,推开条缝,里面外面都没灯,两眼一抹黑地对着漆黑的房间说:“我带了夜宵,起来吃点呗。”
悄悄观察着屋里的动静,可这次,等了半晌也没见裴行川给出一点反应,万山朗悬了一天的心到底还是死了,隐隐感觉今天这事不会轻易了结。
“我知道你没睡。”
“沉默,就是成年人的拒绝。”
“……”
万山朗关上门,摸黑去开了客厅的灯,将打包袋放在案板上。紧赶慢赶回来,保温袋里的食物应该还热着。万山朗心不在焉地拆开,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手。
他不死心地又去开了卧室门,探进个脑袋,“真的不吃嘛?我买了好多种,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十秒钟后,他缩了回去,“好吧,成年人的世界真冷漠。”
剩下的保温袋没拆,万山朗也没胃口,在工作群里问谁还醒着,投喂了其他人。去洗手间洗漱完,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房间,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裴行川语气平平的声音,“被子晒了三天,已经完全干了。你晚上睡那边去。”
万山朗一呆,“为什么?我要睡这里!”
话音刚落,顶上的灯唰地亮了,裴行川说:“你想睡这里,那我去那边睡。”
“别啊……”万山朗余光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正是裴行川来时背的那只。桌上放的剧本、平板、眼镜都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