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暖光撒在宴厅四处,将在座四人的表情照得分毫毕现。
晴子坐在千鸟右下首,冷冷的看着对面二人。
井下家主目光在千鸟和晴子二人中流转,又瞥了眼还在打量木沢宅的木沢奉一,不由自主的将他与千鸟拿来做对比。
一个八风不动大家风范,一个藏不住贪心和惊喜的乍富大汉,高下立见,他不由得气闷了一瞬。
直到他隐晦的瞪了木沢奉一一眼,对方才终于收起心思老实坐好,随即又盯住上座的千鸟,目光中带着炽热。
对面突然传来重器碰桌的声音,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晴子突然将佩刀重重放在桌上,目光闪过一丝警告。
井下家主面色立刻难看起来:“这就是大小姐的宴客之道吗?”
千鸟不慌不忙:“井下先生难道忘了木沢家是锻刀世家了吗,晴子是我的护卫,佩刀入室很正常。”
“但放在桌上,我能否认为这是大小姐在恐吓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刀是武士的伙伴,晴子也不会随意伤人,那么刀放在她自己的桌上又有什么不对呢?”千鸟惊讶说完,又恍然大悟道:
“难道修身养性了几十年,你就忘了木沢家武士出身的身份了?如果你认为带刀入室不合理,那是否也要将我背后这把刀丢出去呢?”
随着她不急不缓的话语落下,众人不由自主的往她身后看去。
高大宽阔的木墙上刻着一尊浮雕武士画像,那是木沢先祖,一名为国牺牲的将领,在民间威望极高。他穿着幕府军将领制服,目光炯炯地盯着座下众人,手中紧握着一把刀指向曜日。
心中有鬼之人,看着那把刀自然有种直劈面门的恐惧感。井下家主还能稳住身形,他旁边看入神了的木沢奉一却从对昂贵浮雕的痴迷逐步变为畏惧,“呵”的一声吓歪了跪坐的身子。
“这位先生没事吧?”
千鸟轻轻一笑,明明一副关切面容,却好像无意中打了井下家主几十个巴掌般令他脸上火辣。
“没事没事,这浮雕真是栩栩如生啊。”木沢奉一偷偷打量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一边讪笑一边擦汗。
井下家主显然不想一直陷于被动,咳了一声让大家的注意力转在他身上,说:“这位少爷想必大小姐已经知道了,他是您的远房堂兄。”
“呵,不是谁都能和大小姐攀亲戚的。”晴子冷笑。
“那他也不是你能随意评判的对象,不要仗着你是夫人母族便为所欲为!”
“这句话也同样还给你!青木家和井下家没有区别。”晴子不甘示弱。
对峙一触即发,这哪里是木沢奉一见过的场景。他们家几代下来就只剩下两家店和几块田,只比平民富裕些罢了。见这一权一富两位家主针锋相对,他登时有些坐不住,蜷缩在一旁做鹌鹑样。
千鸟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心下有数。
随即她出言打破凝滞的氛围,温声说:“我明白二位家主对于木沢家的拥护和对我的关切,这些年花店生意的扩张也少不了你们的帮助。说到底,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我不愿看见你们这样针锋相对。”
晴子冷哼一声,剜了井下和奉一一眼,率先回复千鸟:“晴子只追随大小姐,发誓永远忠诚!”
井下家主则咬紧牙关,看着上座的千鸟,道:“只要大小姐能够继续带领木沢家重登辉煌,井下家族会是大小姐最忠实的属下。”
千鸟目光一厉:“我以为之前我的商谈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看来井下家主还是固执己见。”
“我认为这是木沢家最好的出路。当然,如果您依旧坚持您的观点,井下家也不只有一条出路。”
“那么,这位先生就是你的出路?”
见目光汇聚,木沢奉一想起此行正事了,连忙昂首挺胸。
他说:“严格来说,我也有木沢家的血脉,是可以继承木沢家财产的。”
此言一出,晴子当即提刀而立,厉声喝道:“胡言乱语!”
她高马尾扬起时气势如虹,只不过亮了一点刀身,对面二人便惊得往后倒去。井下家主指着晴子的手指不断颤抖:“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你又想干什么!”晴子刀鞘一丢,横刀在身前,睥睨着他。
“也许你没明白。”千鸟起身:“并不是随便一个姓木沢的人都能被算作木沢家族的人,木沢家的财产也只会是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父母、以及我和我的兄长的。”
千鸟抚上晴子执刀的手,将刀换到自己手中握紧,一步步靠近井下家主和木沢奉一身前。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中振袖,提刀而来的倒影缩在井下家主的瞳孔中,触及对方灰蓝色毫无情绪的眼眸时,令他背后一凉。
千鸟停在他身前,他喉咙干涩的喊到:“大小姐……”
千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而看向木沢奉一,脚尖一转移步过去。
吓得木沢奉一三魂飞了六魄,脚后跟踩着地迅速往后滑,一边畏惧着她手中的刀,一边跟着井下家主颤巍巍的喊:“大,大小姐……”
千鸟对他和煦一笑,趁他精神稍显松懈,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木沢奉一的位置劈了下来。
“不!”井下家主惊得魂不附体,坐在地上伸手想阻止。
“啊啊啊———”
然而更尖锐的尖叫声盖过了他的话语,也盖过了屋内木桌轰倒茶盏破碎的凌乱动静。
木沢宅的护卫一瞬间聚拢到门口,千鸟给了个眼神,晴子很快将人散开。
小几劈成两截,茶水糕点乱糟糟的挤在地上,刚刚的精致不复存在。
木沢奉一岔开的腿还在颤抖,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差点被劈死的恐惧中,看着千鸟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千鸟目光怜悯了一瞬,收起招式:“连刀锋都不敢直面,也配称为木沢家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