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消失后,顾殊行这才得空把目光放在刚才出声的那个男生身上。
“叫什么名字。”他问男生。
男生瞳孔睁大,喜不自禁地说,“子……老师,我叫斯亚!”
顾殊行,“很好,斯亚。”他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你表现突出,有兴趣做射击课的班长吗?”
斯亚被巨大的欣喜砸懵了,他呆呆地看着顾殊行的脸庞,激动地差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当然愿意!能被您赏识是我的荣幸!”
顾殊行向来喜不外露,这次却破天荒地被他逗笑,他点头,转身走到方队最前面,边走边说,“既然斯亚队长愿意,那么这门课每次所使用的枪支,子弹以及装备都由他来负责保管发放。”
顾殊行转过身,目光和人群中的朝他看来的舟眠重合,他眯起眼睛,“如果少了一把,一发——斯亚队长全权负责。”
*
射击课上学生所使用的大多是公学从军方引进的适合初学者的枪支,这种枪型便于学习和操作,后坐力小,是每个新手学射击的都会练习的第一把枪。
舟眠拿到由斯亚发放下来的手枪,在手中轻轻颠了几下,似乎是在熟悉手感。
顾殊行只用用二十分时间讲完了射击中最基本的立姿和持枪姿势,在那之后便让学生们自由训练。
但虽说是训练,却没有人敢松懈。
顾殊行明确表明这堂课结束的时候他将检验所有人的训练成果,只要在十发子弹中,有三发能中十环,就可以通过本节课的考核。
这听起来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但对于一些在此之前连枪都没有碰过的平民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有基础功的贵族熟练穿戴护耳和护目镜,持枪站立的姿势标准严谨,那些平民在一旁看着,只见贵族不间断地朝靶子开了三枪,神情从容不迫地卸下装备,远处为他计分的人扬起手,朝十米开外的众人比了个“3”的手势。
只开了三枪,居然全部都命中了。
贵族神情像是早料到会这样,高高扬起头像个骄傲的天鹅一般走到顾殊行面前,顾殊行淡淡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睛向贵族看过去,对方便立即垂下眼睛,紧张得压低音量,“老师,我已经完成了您的考核目标。”
顾殊行“嗯”了一声,问他,“名字。”
贵族捏着手指道出了自己的家族和姓名,顾殊行只是问了一句他的名字,他却事无巨细,甚至将自己家族所从事的一些经营和交易都说了出来。
顾殊行只听到一半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可以了,完成目标就能走了。”
贵族瞥了眼他的面色,讪讪笑了一声灰溜溜走了。
在他之后,有几个贵族也相继完成目标离开,留下来的人数在减少,这让一些还在练习基本姿势的平民心慌意乱,慌乱中甚至忘记了最基本的持枪要求,只是无厘头乱射了几枪,差点伤到旁边正在捡子弹的斯亚。
斯亚灰头土脸逃避这些子弹的时候还要留意脚下的弹壳,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顾殊行说过一支枪,一发子弹都不能少,斯亚自然得时时刻刻盯好这些枪和子弹,以防有心人偷偷将枪支带出场馆。
可是斯亚原本只是想向子爵证明自己的才干和本事,到现在却连枪都没摸上,心里自然是憋着一股子气。
这股气没办法出在顾殊行身上,自然就只能出在那些平民身上。
他朝着乱射靶子的一个平民愤怒大吼,“你是不是瞎啊,这么大一个靶子是看不见吗!”
那平民被他吓得猛地手抖了一下,支支吾吾说着对不起,斯亚抬起头不屑地哼了一声,“平民就是平民,什么事都比人落后一等!”
他趾高气昂惯了,说话也从无顾忌,只是顺着只能自己的心说出心里话,却足以让那个平民羞愧得无法自拔。
被他辱骂的男生脸色涨红,本来就不确定的心更是因为他轻飘飘一句话而支离破碎,他难堪地握着手中的枪,眼泪险些都要溢了出来。
舟眠正慢悠悠地调试枪支,本是无心观看他们之间的闹剧,但距离太近,被责骂的那个平民就在他旁边,看他颓靡不振的模样,舟眠顿了一下。
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那人说,“初学者第一节射击课射不中很正常,先练好姿势,慢慢来,不用急。”
男生侧头看了舟眠一眼,他默默擦去眼角的泪,声音很小,“可是他们第一节课就能射中,甚至让老师满意……”
“这没什么。”
舟眠右手持枪,微微俯身,盯着靶子的眼睛专注认真。食指微微扣下,刹那间“砰”的一声,靶心上的红点被子弹射穿。
对面的人高高举起手示意他射中一发,这时舟眠才摘下护耳朝平民说,“如果你有他们那样的资源,只会比他们更优秀。”
舟眠仔细观察了他一段时间,比起那些接受过训练的贵族,他虽然对射击一窍不通,却很细心,悟性也高,这样的人,能被约尔堡录取已经是优秀至极,没必要妄自菲薄。
平民怔愣不已,他看着舟眠熟练的上膛和射击,明明也是一个平民,认真专注的模样却如此耀眼夺目。
“谢谢你……”男生朝舟眠露出一个真实而又感激的笑容。
“……没关系。”舟眠目光闪烁,过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他。
这场闹剧并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力,顾殊行考核完其他人随便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他的脚步在路过舟眠身后慢慢停了下来。
舟眠正低头装子弹,并没有发现后面站了一个人。
他持枪站立,姿势并不标准,比起其他人认真地在训练,更像是百无聊赖地在消遣子弹。
顾殊行站在后面默默看了一会儿,突然,在舟眠正准备要开枪的时候,他走上前,从背后环绕少年,将舟眠罩在怀中,温热宽厚的掌心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舟眠似乎感到场馆里出现了片刻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