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你好久,担心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担心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子,是不是已经和别人生儿育女。我就是想你想了八十年,一见到你的脸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现在乱得很,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恐惧,简直快疯了。所以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谢尘钰本以为季念昭会像往常那样,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然后置之不理他的情绪。因为季洱的眼睛总是很淡,淡得只能留下山川晴岚。可他没想到,季念昭竟然真的动了动身子,稍稍偏过头来。
季念昭双手搭在膝头,没有挣脱谢尘钰的怀抱,却也没显出多亲近的意思。他低垂着眼,似乎在权衡要不要理会这点无理取闹。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谢尘钰。
“谢尘钰,你讲清楚,”他的声音不大,“我哪里有不要你的时候?”
谢尘钰搂着他,鼻尖蹭过他的颈侧,像一只赖在主人怀里的大犬,语气里还带着点委屈:“你每一次都不告而别。”
季念昭挑了挑眉,没接这话。手自然地搭在谢尘钰的臂上,想顺着他的情绪解释点什么,却又被这过于亲昵的姿态弄得有点说不出口。
“我有道过别,每一次都有。不记得的人是你。”季念昭说到这里,顿住了,回味着这句话,等待谢尘钰的反应。
谢尘钰押紧了胳膊。
季念昭忽然咬字清脆叫了声“钰儿”,如愿看见谢尘钰红透的半只耳朵,露出吃了糖发甜的笑,眉眼间带着浅浅的调侃:“但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会喜欢别人的样子吗?”
谢尘钰那双枯洞里终于涌出压抑许久的情绪,炽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季念昭攥住他的手腕:“别这样看着我。我认真的——”他换了个坐姿,虽然还被谢尘钰搂着,却稍微坐正了一些:“我没有不辞而别,只是睡着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后,还没逍遥自在几天,又被你找上门。”
“人家拜访老师好歹自备一点束脩,你连学费都不缴,还一直缠着我。”季念昭伸手敲了敲谢尘钰的额头。
谢尘钰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想问更多,却发现自己已经吐不出一个音,只能用力地抱紧季念昭。
季洱真狠啊,谢尘钰想,这些年所有的不甘心他飘忽的一句话就能全部给他抹干拭尽。
不无几分自嘲,谢尘钰笑笑:“我以为,你早就不会在乎了。”
这八十年的光阴泼了他满身不化的冻雪,他只是害怕等到雪化的那天,他苦守来的,只是季念昭的敷衍。
但现在,令他无数个深夜痛苦不堪的回答,一点点在他面前被展开被剥离。
季念昭:“我给你讲一个饭后消食的故事吧——从前有一条蜀中山岭的蛇妖,爱上了一个江南的男人。”
谢尘钰心念一动:“不孤山在蜀中,金陵在江南,你是蜀中人氏,我是江南人——你说的莫非是......”
季念昭:“哦不,一个叫法海的和尚企图拆散他们,这条小蛇一怒之下水淹了镇江,后来小蛇妖被和尚关进了西湖旁边的雷峰塔里面。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强扭的瓜不甜。”
谢尘钰:“......这个故事和你得出的结论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季念昭:“我这不是文盲吗?没读过几本书,能找出个寓教于乐的故事算不错了。你不能对我的文化水平要求太高,我只是教你仙术的老师,又不是教你治国策论的太师。”
谢尘钰气得眼尾有点发红,食指点了点额角:“故事仅仅是个故事......法海是金山寺的和尚,金山寺在镇江,关押白素贞的雷峰塔在西湖并不在镇江。按照仙门当年的规定,白素贞犯事的地方在镇江,原籍是青城蛇氏,要么被关在犯事处金山寺,要么押运回籍贯地蜀中,异地关押是不合法的。”
“那么倒退回去,根本没有这条蛇,也没有真实存在的故事。”
怎么还整上北魏律令宣传讲坛了......
季念昭:“那我们换一个更加符合实情的故事——一名金陵男子强上了一名蜀中男子,还把他软禁在金谷,按照如今的北魏律令,该判什么刑比较好?”
谢尘钰薅住季念昭后背的衣料,两个人的脸颊贴在一处。
季念昭只听见他不服气地低哼:“我不一样,我是前朝在逃死刑犯。人送外号,法外狂徒。”
季念昭:.......
不是,我胡诌,你还真陪我发疯啊。
季念昭:“你节制一点。”
谢尘钰:“你知道吗?我十二岁那一年,太师送了我一卷名为‘自律小札’的典籍。”
“快一百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足够的自律能力去翻开那卷书。”
“......我第一次知道,殿下你还挺喜欢自黑的。”
槽点过于密集,已经无力下口。
季念昭眼底的惊异太过,谢尘钰无奈地扶额:“我没疯,陪你闹呢。”
他捂着季念昭的手说:“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疯了,对你举刀相向,拔剑,一刻也不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