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仙士手里的长鞭劈里啪啦闪着火星,下一秒高高抡起,一道残影抽向阮天月。
阮天月一言不发,身手却很灵活,抬手拿长枪抵挡,迅速后退几步。
仙士竟然在这几招之间看见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怎么会不孤山的招式?季念昭还肯收你为徒?哈哈哈,他们不孤山真是落魄了,什么人都看得上。”
阮天月不置一词,仙士心里却起了狐疑,没拿长鞭继续抽,用眼神示意同门把人拿下。修士将阮天月团团围住,一溜圈儿的长剑直指姑娘的腰腹要害处。
秋焕夹在这几人中间,三魂七魄本来就被吓飞一大半,伏趴在地上。人形蠕虫一节一节地挪动,只祈祷千万没人注意到自己。
他才不相信阮思这女人能制服仙门修士。
阮思现在一人战五名修士,不管场面如何看得过眼,打得有来有回,秋焕心知肚明,这疯女人压根没学过仙术,迟早会输的!阮天月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全都是跟着阮冰轮偷学的,万一仙门的人把怒气安在他头上,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疯子、疯子、早说了别让这婆.娘过门,阮家全是一群疯子!
“本宫命你们停手,我南朝的皇都非你们一个门派能蹬鼻子上脸。”皇后的声音夹杂在兵戈交锋的鸣金声中。
谢皇后几次想插手阮天月的打斗,都被爬过来的宫女扯退,侍卫们举着剑,终于逮着机会劈刺,北魏的士兵却很快组织好平民,乌泱泱的人群逐渐逼向皇后一群人。
“我倒想知道,欺辱了一国的皇后,南皇能拿我怎么样?”仙士对于阮天月始终抱以轻视的态度,转头把恶念伸向还在强装威严的华贵妇人,甩出长鞭,“皇后娘娘......我们仙门和朝廷谈判的地盘,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
轰鸣声从云层隐隐传来,抡出的长鞭勾动天雷,抽断几个宫女侍卫的性命,穿破一层层肉躯垒起的人墙,纷飞的血雨中直取谢皇后的咽喉。
谢皇后根本无法躲避,生死关头下意识轻呼,闭上眼,刺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伸出手,替她捉住了那根长鞭,鲜血顷刻间泼洒在已经布满脏垢的地面。
“有人敢在孤眼皮子底下伤害孤的妻。”
谢皇后睁眼,看见身前那个高大的背影,玄色的帝皇袍遮蔽了天日。
“夫君。”谢皇后小声地唤。
南皇阴鸷地俯视傀偶班一群人,任由血色浸透半截袖。
金陵起了风,吹过重重城阙下的风铃,吹起佛寺未燃尽的香灰,掀起帝后的耳发,传来身后军队如山倾倒的疾令——
“奉朝廷之命,捉拿乱贼!”“捉拿乱贼!”“驱逐北魏蛮人!”
“南皇陛下。”仙士收回长鞭,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揣进袖中,一张面上依旧不漏喜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尸身在这处地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丘,秋焕还在蠕动,拼命想逃出包围圈。
“今日擅闯西市者,杀无赦。”南皇冷漠地抽出长刀,帝皇刀出鞘,臣下哪敢有不从者?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仙士拱手,声音包裹了一层术法,如洪钟瞬间传遍半个金陵,百钟震荡:“我们仙门是为替这江山的百姓声讨公道而来!”
“罔顾王法,你要哪里来的公道?”南皇那柄长刀杀伐气太足,浴过沙场无数敌人的鲜血,修士没有精力和阮天月继续缠斗,几道长影又落在帝后两人周围。阮天月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完好的皮肉,被割得破破烂烂,脱力跌在地上,依旧死死地撑着长枪,未曾放松警惕。
但仙士这一句话,却不是冲着南皇说的,而是冲着这群渺小如蝼蚁,但数量却极其庞大的难民。他在对这四年间聚集在金陵外城无数的流民,无家可回的妇女,父亲被拉走充军的孩童,永远都吃不饱的农民,走投无路之下占山称王的匪寇说话。
傀偶班的修士是要告诉他们,朝廷不管他们,现在南朝由仙门接手。
神灵的威信在民间从来都不低,王权总是被仙门压了一头。
那些人彻底被这句话激怒,竟被激起了几分四年来少有的血性,操起身边的家伙和朝廷派来的御军对着干。
北魏和御军的兵戈不休,秋焕终于爬到人群边,热泪盈眶地站起身,还没挤入人群,手刚触到身边人的肩膀,百姓忽然开始暴动,逆着秋焕朝帝后冲去。
汹涌的人潮难以抵挡,秋焕哀嚎一声,又被人群挟带着,被迫往反方向跑。那个方向,是他努力了两刻钟才逃离的地方!秋焕眼底的热泪愈发汹涌。
“你们要反?”南皇持刀的英武不减当年,衣裳在狂风中烈烈作响。
风声飒飒,天雷动,淅沥的小雨点在台面,越点越密,骤雨终于如约而来。
“雪恨。”人群里有人奋力挣脱开御军的束缚,半大的小子冲出来,持着一把挂有肉丝的大柴刀乱斫,士兵拔弓对准他的胸腔,再敢朝南皇踏足一步,就会当场射杀。
“还我哥哥,还我父亲!”少年赤足站在血雨里,许久没有洗过的衣服僵硬地板结在瘦干的躯体,蓬乱的发丝下一双瞪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说,家里的男丁全被拉去战场,上面八个兄长死了五个,剩下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病重的老母亲。
“我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我只能这样做了。”少年疯狂地挥舞着柴刀,不让四周的御军近身,但他挡不住飞出的箭矢,噗呲扎入胸腔,再低头,呕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