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方有妇人凄厉地哭嚎,“我的儿啊!”
不知道人群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呐喊,“据说圣人的肉能治病!”这话极具诱导性,很快被一小波人传遍每一个角落。他们今日敢对着南皇举刀,就已经没有活路,北魏的士兵趁机煽动百姓,“南朝苛政,民不聊生,我们北魏替天行道!”
两波人马在雨里厮杀,少年的尸骨很快被踏成肉泥。
南皇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地方,终究什么都没说,挪眼阴狠地与面前一群修士对峙。
傀偶班的仙士站在最前端,头顶一朵莲花屏障,雨水没有沾湿他衣袂分毫。
“你要的不是交代。”南皇目不转睛,“你要的是理由,一个能名正言顺对南朝发兵的理由。你们的目的可从来不是什么公道。”
仙士“哈哈”着笑出声,在雨里挺拔的身姿瞧着真有几分脱俗的样,不似人肖鬼,“陛下,你信不信随意,你的百姓信就行了。”
“你们想要什么?”南皇剑眉星目,桀骜的姿态此刻也不放低,绝不失一丝皇家仪度。
“陛下,我们并未对南朝有不忠之心。”人群中有位书生率先发了话,抹了一把流淌在满脸的雨水,“在场的诸位,皆流离失所,从长川逃出,又上战场,父子久不相见,夫妻死生别离。四年前,疫疾任由我们自生自灭,后来饥荒,朝廷说会发粮,我们信了。可是......饿死的人有多少呢......长川鬼魔,我们只能信仙门......战乱,我们也征兵了......四年了,我们撑不住了。陛下,我们也信朝廷,可是我们如今已经无路可走......陛下啊,我们现在连希望都看不见!”
“陛下,我们要怎么信朝廷!!!”有位跛足的老者胡茬邋遢,高举双手跳出人群,当场被几只长箭刺穿,他迎着风和雨,疯疯癫癫地仰头高呼,“陛下啊,我们该怎么办?”血被雨水冲淡,他慢慢地走到台前,皱褶下的眼神炯炯,他朝天高呼唤神灵,“苍生,苍生,神仙你救救世,你垂眼看一看这人间啊!”
御军抽刀,斩断了他的脑袋。
英武的帝皇与皇后相携,缓慢地扫视半塌的台子下每一个人的脸,傀偶班的修士那些阴晴难定的眉目,北魏士兵阴诈贪婪的面容,还有无数张麻木疲累,面如泥灰的苦相,今日围逼他的绝大多数是他南朝自己的子民。
“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是孤欠你们的!”南皇突然开始大笑,不过虚张声势,他笑了两声,却再发不出声,还想继续,唇角却怎么也勾不上去,只好压平唇瓣,整张面绷得极紧极平。
雨水敲打在银亮的刀面,空中轮转一圈,甩开无数的雨珠,却一刀滑向他自己的大腿。
鲜血如注,一时之间分不清下的是红雨还是人血,谢皇后就这样被淋花了眼睛,失声哀嚎:“陛下!”
大腿上一大片肉被割下,他举起来,甩进人群。无数双手争先恐后地瓜分。
“孤的百姓要用孤的肉来治病。”南皇哈哈大笑,“我怎么会不给呢?”
又是一刀。
剜去血肉,刀锋下是森森的白骨。雨水冲进伤口,泡得发白。
一刀......
再一刀。
小腿,大腿,手臂,臀......
一个人怎么喂得饱万千生灵啊。
南皇身姿立得挺拔,他生而为太子,不到而立之年称帝,九五之尊未有屈居人下之时,但这一次,他不得不低头。
虎视眈眈的仙门,想要坐看南朝皇室渐失民心,北魏整装待发,想要一举攻破南朝边关,长川鬼魔难平,愈演愈烈,还有他的百姓,民心不安,前线战事未稳,后方不能再给皇儿添乱。这场无解的死局,只需要剐下他自己满身的肉,就能平息。多划算的买卖。
“陛下,再割下去恐怕失血过多。”谢皇后搀扶着他,眼泪几乎要哭成血珠,声音嘶哑发不出。
帝后二人由御军护送着,颤抖地往马车走。这一举震慑住了暴.乱的百姓,人群一时不再怒喊,人心各异,却没有再前进,听凭北魏士兵指使。
最后一名北魏的士兵被御军捉拿,仙士眸光幽暗地旁观这一幕千古无人的大戏上演,平静地拱手告退。
南皇收回刀,英姿挺拔,肃穆的仪仗队朝宫城驶离。
傍晚的时候,南皇没有传唤御医,却让御膳房上了一桌好菜,不紧不慌地吃完后,又召开了内阁会议,和几个重臣共同定下几条新的战线。
大臣们欲言又止。谢皇后从始至终跟在他身后,红肿着眼不说话。十几个钟头之后,皇后服侍着南皇就寝。
这晚睡下后,南皇第二日卯时没能按时上朝,第三日也没有......
后世的话本子用“一病不起”做了这个故事的结尾。
谢尘钰是很久以后知道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