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到块湿漉漉的落叶,鞋底打滑的声响让他突然回头,通常情况下,他的军大衣领口的绒毛都会沾着火锅味,随转脖子的动作抖落几颗白絮,他摘了右手套递过来,我没接,手套就顺势挂在了车筐边沿,被风推着晃荡成钟摆.
后座弹簧发出锈蚀的吱响,他右肩抵住车尾货架继续往前推,车筐里的帆布包随着颠簸轻轻撞他的腰,每撞一次,他就把车把攥得更紧些.
他忽然把车支在桥墩旁,说抽根烟,成都冬天风大,点几下才着火,火光映出他下巴新冒的胡茬,烟朝河面方向吐的,我看对岸霓虹,余光里他正用鞋底蹭着踏板上干结的泥块,这是他从东北寄过来的电瓶车,那些东北黑土碎屑簌簌落进成都的排水沟,最后,烟蒂被他掐灭在桥栏杆的青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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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放生小鱼那天,塑料鱼袋在他掌心勒出十字红痕,倒鱼的瞬间,鱼摆摆突然晃尾,水花溅上他翻起的毛衣袖口,毛衣吸了水变得沉重,他装作没察觉,胳膊悬在池沿保持倾斜姿势,直到最后条鱼鳍划过虎口.
池水太凉,我的指尖刚触到水面就缩回,他瞥见这动作,把鱼袋捏出更深的褶皱,袋底残余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石阶上.
“该添件衣裳.”
话被风吹到放生册的名录上,居士过来收鱼袋时,我也沾染他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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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冬天我都会寄往东北几斤香肠,当竹篙从防盗网斜刺出去,麻绳上坠着的香肠还泛着水光,肠衣皱褶里嵌的花椒粒沾了晨雾,鼓成半透明的琥珀色.
灌肠那日霜重,菜市场的肉案板似乎都结着冰碴,肠衣是猪小肠刮的,浸在搪瓷盆里像盘褪色的磁带.
我爷爷说,晒香肠用楠竹桠,能吸地气,他成都的小屋,阳台朝西,午后日头把肥肉丁晒出油珠子,顺着肠衣纹路往下爬,在水泥栏杆积成蜡黄的渍.
风起时整栋楼的香肠都在晃,远看像悬着串串暗红鞭炮,近看肠衣被竹签扎破的针眼沁出油星子,倘若霜降得狠,香肠就会冻裂了肠衣,肉馅挣出来半截,露出里头裹着的橘皮末.
暮色沉下来时,开盏灯,香肠在光影里显出深浅纹路,肥肉已经晶亮如浸油的鹅卵石.
成都的雪是含化的冰糖渣,沾在晾衣绳上挂的腊肠表皮就化水,不像东北的干雪能压断油松枝.
他摘了绒帽挠后颈,说发茬里嵌的雪粒子融得太快,不如他老家的雪碴能在毛线帽里蓄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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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不会懂,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