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来充华的指引,拓跋宏一行人很快就发现了坐在山路旁的罗容华等人。
罗容华扭到了脚,正由着婢女服侍,在一旁休息。
送食材的太官们则在全力修理着断了一半的车辕,通事王涟擎着火把为他们照明。
隆隆的马蹄不断靠近,拓跋宏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清晰。
罗容华怔怔地看向他,只觉他好似天神下凡,特赶来搭救她。
“陛下...”她忽地捂住嘴,落下泪来。
拓跋宏见到眼前这样的情况也颇觉无奈,他挥挥手,常侍们便鱼贯下马去帮忙。
羽林卫出行,常常会多备两匹备马,此时,正好分与罗容华与来充华。
罗容华抹去眼泪,整理了衣饰鬓发,袅袅两步上前参拜:“妾参见陛下。”
她不告状,也不哭诉,只拿一双泪浸过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拓跋宏。
拓跋宏稍感欣慰,朝她点点头,随后吩咐左右:“扶罗容华上马。”
罗容华在马背上坐稳后,催马往前走了两步,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拓跋宏不想说是出来想冯润的,只得信口道:“论道提前结束了。”
罗容华了然地点点头,而后侧倾着脸,似羞似怯道:“多谢陛下搭救。”
拓跋宏并不答,只策马向前两步,去查看倒在一边的马车。
断辕难复。
他抬起握着马鞭的手,朝马车边打着火把的人道:“王涟,你怎么也在?”
王涟当即下跪,仰着头,既看拓跋宏也看天:“这样的天气,臣身为甘泉宫通事,不敢让娘娘们独自前行。”
他的声音隐带哭腔,拓跋宏一下便听出他的矫饰,冷声道:“为何不给两位娘娘备马?”
来充华一听这话便来劲来,忙催马上前两步,想抢在王涟前面分说,却被罗容华狠狠地扼住手腕,令她不得进一步。
罗容华轻轻摇摇头,又以眼神示意,让她不得插嘴。
来充华不悦,但终究没逆着来,只认真地盯着王涟,一旦发现他的话有不属实之处,她便要立即开口纠正。
“冯贵人下令,除太官署外,典廐署所有的马都不得出廐。”王涟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后,他只露出一个漆黑的后脑勺对着众人。
“于是你们便等到运送食材的时候,搭上了太官署的马车?”拓跋宏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没有等...”王涟颤颤地抬起头,看到拓跋宏的眼镜后又像被扎了一样瑟缩回去。
脑袋埋地低,他的声音也低低的,但拓跋宏不说话,旁人更是一点不敢发出声音。
“罗容华来充华先是步行离开甘泉宫,臣苦劝不行,实在担心二位娘娘,便跟着一道步行进山。但风雪太大,没多久,臣等便折返甘泉宫。来充华知道了冯贵人下令甘泉宫落锁之事,便去了太官署。太官署恰要运菜上山,来充华与罗容华便搭乘太官署的马车,臣再次苦劝仍被否决,故只能厚着脸皮,继续护送二位娘娘。”
他说完便叩首在地,不敢抬头。
当着两位娘娘的面,他本该美化一番二人,可他实在害怕卷入宫妃们的争斗里,何况在陛下面前,他本就不敢说谎,所以他只得如实讲述,并将自己两次劝谏的事说出来,免得落下个不劝不拦的罪名。
片刻后,他听到一声,“你起来吧。”
是陛下宽恕了他。
王涟站起身,才感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的汗,冷风从领口窜进,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拓跋宏听完王涟的讲述后并未说什么,这让准备了一肚子辩解的话的罗容华有些意外。
她紧张地看向拓跋宏,宁愿他现在便发落她们二人,骂几句,扣着月俸都好,可他偏偏不置一词。
她认真地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才发现,自己跟着来充华做了一些蠢事。
冯润逼迫,自是始因,可她附着来充华,再三任性出走,又耽搁在这山林间,已够得个不智不谨的评判。
想到此处,她脸色煞白,讷讷哀声:“陛下。”
拓跋宏却似未听到一般,对着常侍们做出安排:“留下几人几马,送太官们回思远寺。王涟,你跟着我们回甘泉宫。”
“罗容华与来充华,你们...”
“妾要回甘泉宫。”来充华急着表达自己的意愿。
她料想陛下会叱责冯润,而她要做第一个见证人!
她要看冯润痛哭流涕,受训挨罚,才能偿了她饱受的风雪之苦。
来充华表完了态,拓跋宏并未应下,只以眼神询问罗容华的意思。
罗容华心思飞转着。
她知道不管是因为太皇太后还是别的什么,拓跋宏对冯润是有些偏宠的。
可她自认为自己也不算无宠之人,且这次的事里,确实是冯润更过分一些,处罚也该她最重,其次是来充华,无论请安还是出走,都是来充华主导的,是来充华将事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她充其量只有一个跟附之罪,想来并不会有多严重。
想到此处,她定下心来,柔声道:“妾跟着陛下,陛下去哪妾就去哪。”
拓跋宏闻言笑了笑,扬起鞭子,一下抽在马屁股上:“风雪停了,我们加快步伐。”
一声令下,马蹄声沸腾。
本以为此后只要策马,两刻便能到达,没想到路上,又遇到了一人一马。
远远地,拓跋宏便见到来人下马,恭敬地跪着地上,迎接着他。
能认出他来,想必是宫人。
可,怎么又是宫人?山路上该出现一批又一批的宫人吗?
拓跋宏临到近前,勒紧了缰绳,“吁。”
一旁的常侍率先认出跪着的人,下马将来人扶起,诧异道:“太官令?”
白整苍老的嗓音中隐带哭腔,“臣太官令叩见陛下。”
拓跋宏颇为不解,前面是太官,后面是太官令,他们为何不一起出发?
“太官令怎么会在这里?”常侍钱吉替拓跋宏问出口。
“陛下。”白整再次叩首,后双手交握,一副朝臣发言的姿态,道:“臣此行正是为了叩见陛下!是冯贵人欺臣太甚!臣以总览膳食的太官令身份,劝谏冯贵人克扣两位娘娘的膳食的行为不可取,没想到冯贵人勃然大怒。在听到两位贵人是搭乘了太官署的马车离开后,更是叫了个小婢女来申斥臣,她还让人....”
白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她还干了什么?”来充华急忙追问。
拓跋宏倏地冷下脸,却并不言语。
白整拈起袖子,擦去两行眼泪,才继续道:“她命那小婢打了臣两耳光。”
话毕,他扬起脸,让人能将他红肿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