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润彻底骇得说不出话来。
拓跋宏健壮地能徒手斗熊的身体,竟会突然失去意识...
是我气得吗?
冯润在心里轻声问自己。
她不愿相信自己是始作俑者,可除了她狠狠气过拓跋宏之外,旁人根本也影响不到他。
苻承祖见她脸色一瞬惨白,忙安慰道:“娘娘且宽心,徐御师正全力救治陛下,昙曜法师也会跟我们一并回去,祖宗保佑,陛下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冯润呆滞着眼神,麻木地跟着点了两下头。
苻承祖见她失魂落魄,知道她已是分不出心神,遂迅速掌握全局,安排众人:“剧给事,你与昙曜法师共乘一车。”
“你们两个小婢,迅速带贵人上车。”
“其余人,各自收拾行李,天一亮便启程回宫。”
话音一落,众人便行动起来,立刻往寺门走去。
寺外停着两辆马车,还有八个骑着骏马的甲士。
苻承祖正要点数人数,便听到寺门内又跑出一个小宦官,喊道:“奴也去。”
苻承祖当即喝到:“什么人?给我拦下。”
左右刀剑齐出,拦住来人的脚步。
来人大喊:“奴是典廐署的执驭,特来侍奉冯贵人。”
冯润循声抬头,果然看到了急着闯过阻拦的双蒙。
火光跳动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的眸中也像有两团火焰。
旺盛的、热烈的力量一瞬从冯润心中升起,她大喊道:“他是我的人,放他过来。”
苻承祖扬扬手,甲士刀剑回鞘,双蒙大步朝冯润跑来。
人数点数完毕,苻承祖大喊:“出发!”
话毕,马蹄声、马车声齐声响起。
冯润被狂奔的马车颠的双脚发麻,看着挤坐在车辕的双蒙问道:“你怎么来了?”
双蒙手牵靷绳,回头笑道:“奴听到门口有马匹嘶鸣,便想来瞧个究竟。没想到却看到符尚书催您上车。奴想既有急事,那贵人想必缺个妥当的赶车人,便自告奋勇地来了。”
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见到双蒙,不得不说是一种慰藉,虽然双蒙眼下除了赶马车毫无作用。
可信任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存在着,看见了,便觉得拥有了力量。
冯润也跟着笑了笑,心中骤然松快不少。
她不再说话,将车帘放下,缩在黑暗的车厢里,想着拓跋宏。
刚复生的时候,她曾那么真实地渴望杀死拓跋宏,为自己报仇。可不知何时,这种心情悄然变化了。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死了,她就做不成皇后了,她才会如此担心他。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强调着。
可渐渐地,她再想不起自己的动机,脑袋里充斥的全都是想象中拓跋宏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抱住自己的肩膀,突然觉得有些寒冷,和孤单。
阿呼不发一言地揽住她,让她的头可以靠在阿呼的肩膀。
阿若为她将兜帽带上,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一向体健,这点小事可伤不到陛下。”
眼眶突然酸胀起来,她点点头,任由两行清泪无声掉落在狐裘里。
一路加急,不到一个时辰,她们便到达宫门口。
苻承祖上前交涉着,马车驶入重重宫门,最后到达宣光殿。
车一停,冯润不用人扶便跳下马车,往内殿跑去。
守门的小黄门早就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见冯润来也并不阻拦。
冯润顾不上酸麻的手脚,提起裙摆,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奔跑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内殿。
内殿的大门紧闭着,屋内人头攒动,显然有不少人在殿内侍候着。
冯润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没多久,通报的小黄门便返回,恭敬得请冯润进去。
她攥紧了拳头,深吸两口气,一头扎进内殿。
有端碗的御医、念经的僧人、侍立的中黄门和捧盆的宫女,挤挤挨挨地站了二十几人。
其中最显眼的,还要属帝王的那张大床,以及床边坐着的,不停为帝王擦拭汗水的女人,冯太后。
察觉到冯润的靠近,冯太后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出。
冯润登时腿软,不自觉地跪下,膝行到榻脚上,带着哭腔道:“姑母。”
“啪。”
一个耳光声响起,打得内殿众人都将头低了下去。
冯太后指着冯润的鼻子骂道:“你这蠢货!我叫你去讨好陛下,你就是这样讨好陛下的吗?陛下坠马的时候你在哪!”
冯润被她打得歪坐到一边,耷拉着肩膀,捂着脸小声啜泣着。
冯太后一见她这窝囊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坐着骂她犹嫌不够,站起身来,厉声道:“看你做下的好事!罗氏来氏都知道陪陛下回宫,你却仍留在思远寺不走。你这么喜欢思远寺,不如也剃了头发去做姑子!”
冯润前世今生最怕的都是冯太后,现在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她心中没了计较,只有悔恨,哭着道:“姑母,我知错了。陛下他怎么样了?”
“哼。陛下现在还死不了!”冯太后的语调在冯润听来,便如一条攀行手臂的蛇,丝丝缠缠地令她两股战战、头皮发麻。
“你最好祈祷陛下没事,否则你第一个为陛下殉葬!”
冯太后一甩袖子,重又坐回榻上,关切地查看着拓跋宏的面色。
冯润颓坐在地,满心悲怆,她不知道她是该怕还是该恨。
兜兜转转,她似乎永远也逃不开为拓跋宏而死的宿命。
泪水盈满而坠,坠而再盈,拓跋宏没有血色的脸也在她眼前模糊清晰、清晰模糊。
心里又闷又重,全是对眼前人的怨恨,只是她却分不清,到底是怨恨被他缠住的命运,还是恨他为何不能快点醒来,累她心碎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