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剧鹏将冯润叫走后,冯诞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看到冯沺悠闲地坐在一边,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坐得住啊!”
冯沺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坐不住的?这事跟我又没关系,我可是刚到思远寺就被赶回来了。”
想到自己在思远寺的遭遇,冯沺便恶从胆边生。
可一想到留在寺中的冯润、罗容华和来充华也没得着什么好,她心里的气便顺了许多。
冯诞狐疑地看着她:“真的跟你无关?”
她们两姐妹一向不和,现在冯润被叫走,冯沺又一脸幸灾乐祸,他不得不怀疑冯沺在其中推波助澜。
“大兄!我们都是你的妹妹!你也不能太偏心她吧!”冯沺忍不住抗议起来。
“我哪里偏心了!”冯诞真是想喊冤枉,他只是希望这几个妹妹能消停一些,不要没事找事,冯家最重要的是要上下一心。
看着冯沺谴责的眼神,冯诞也懒得分说,只一会去床榻边看看拓跋宏的状况,一会又去门口,支起耳朵听听偏殿的动静。
徐謇嫌他走来走去得扰人心烦,便一把将他拉到榻前,嘱咐道:“郡公,金针已下,我现在要去换些药来。烦请您一定要认真盯着陛下的手。”
他指着拓跋宏手背上的三根金针道:“哪怕有一根针倒了,都要立即喊臣。”
冯诞有事干,心也定了不少,点点头:“放心吧徐御师,我一定看好陛下。”
徐謇感激地笑笑,收起药箱往门外走去。
冯诞坐在床边,一边盯着他手上的金针,一边看着拓跋宏沉睡不醒的脸叹息出声。
冯沺也跟着来到了床前站好,感叹道:“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能醒?一向身强体健的人,突然倒下,还真是让人不适应。”
冯诞亦深有此感,刚想开口表示赞同,便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
跟着冯太后的脸一同出现的,是冯润远远的哭嚎。
她的哭嚎一声大过一声,让人光是听着便可以想象她正遭受怎样的折磨。
冯诞忙迎上去,关切道:“姑母,二娘她?”
冯太后面色不善,牵了牵嘴角,道:“昨夜情况危急,跟着的人顾及二娘的身份,只略说陛下是自己坠马。我刚刚问了才知道,陛下竟是被二娘气的!”
说到这里,她更是生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区区一个阉官也值得跟陛下吵架!我看她是忘了自己为妃的本分了!”
阉官这两个字如闪电一般从冯诞脑海中闪过,令他突然想起去典御署的时候,冯润曾问过他的那个会不会帮她处理宦官的问题。
彼时他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都须依律而行。冯润仿佛还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知这个阉官跟她问的问题有何关联,冯诞决定先暂停这个念头,只专注于冯润本身:“姑母,您...您打算如何处罚她?”
冯太后道:“杖二十。”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配着冯润痛苦的哀嚎令人冯诞彻底失了声。
平心而论,杖二十并不算多,大男儿轻易便受得。
可,关键她是个娇娇儿,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头啊!
冯沺也磕绊起来:“二...二十?是不是太多了?”
冯太后闻言睨她一眼:“怎么?现在想起来她是你姐姐了?罗容华和来充华找你说二娘坏话的时候,你记起她是你姐姐了吗!”
看着冯沺一脸鹌鹑样,冯太后更是怒火又起,茶盏被她重重砸在桌上:“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告诉你们冯氏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们可曾记在心里过?”
激动处,她指着冯沺的鼻子道:“你也是个蠢东西!罗容华和来充华怎的不自己找我,偏要找你?她们将状告到了我面前,我难道能徇私?”
发完这一通火,冯太后闭起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道:“你们谁都不许替她求情,她顶撞陛下,该受此罚。”
冯诞听着冯润一声痛过一声的嚎叫,小声道:“可是,二娘她受不住怎么办啊?她身体一向娇弱。”
冯太后充耳不闻,只当蚊虫在叫。
冯诞看向冯沺,发现她亦面色惴惴,不敢多言,心中没了章法,他不停地叹着气,在内室踱步。
走着走着,余光突然瞥见床上拓跋宏的手。
仿佛怕看错,他愣是闭眼再睁了两次,才往床边跑过去。
拓跋宏手背上的三根金针,赫然全部倒下!
冯诞不可置信地拾起金针,朝着门外一边跑一边喊道:“徐御师!金针倒了!金针都倒了!”
院中诵经声、板子声、哀嚎声交杂着,徐謇听不清冯诞的话,但一看到冯诞指间三枚闪着金光的针,他提着下摆便跑回正殿。
内室守在床边的冯太后正托起拓跋宏的手,激动道:“动了,徐御师,宏儿的手...动了!”
徐謇忙上前查看情况。
他先是掀开了拓跋宏两边的眼皮,又压开拓跋宏的唇齿,最后,他将拓跋宏头上的金针悉数拔出,又掀开被子,朝着拓跋宏的水沟、内关、百会、后溪四处督脉大穴下针。
四针过后,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拓跋宏,只见拓跋宏先是嘴唇微动,眉毛皱紧,旋即,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亮若悬珠,睡足了一般神采饱满,全然不见一点病弱之态。
他张口便道:“祖母。”
“哎。”冯太后激动地应了一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意识到孩子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生病一般抱在怀里,她双手不停地摸索着拓跋宏的脸颊、肩膀,哽咽道:“宏儿,你醒了就好,你可吓死祖母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叫御师看看。”
话毕她便拉着拓跋宏的手往徐謇手里放。
徐謇接过拓跋宏的手,双指搭脉,片刻道,“陛下毫无病症,十分康健。”
冯太后再次泪凝于睫,双手合十朝天拜到:“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此刻她不是一个醉心权术的政客,只是一个失去孩子又复得的母亲。
这样的真情流露,令冯诞跟冯沺也跟着流下两滴眼泪。
拓跋宏眼眶红红的看向冯太后,又看向一旁的冯诞、冯沺、徐謇,脸上呈现出令人难解的神色,片刻后,他问道:“二娘呢?”
众人一顿,还是冯诞最先反应过来,他激动地笑道:“二娘,我这就去给你叫来。”
话毕他便往外跑去,众人依稀还能听见他喊:“住手,都住手,陛下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