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釉青色...
乾元帝站在独属于皇帝的内库展架前,逡巡片刻,握上今夏官窑刚朝贡的越州青瓷瓶。通体呈八棱形,直口,长颈,溜肩鼓腹,釉面清亮,釉色青绿,宛如一汪湖水。
“衣衫嘛,朕又不缺。”
他抚着青瓶,突然道,不远处垂目恭立的内库使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斗胆向上递个疑惑的眼神,乾元帝也在看他,两两相望,心意不通。
还是童公公脑筋转得快,一拽内库使的袖子让他往旁边稍稍,“针线司的东西是差事,娘娘的手艺是对陛下的关爱,哪能一样呢。”
乾元帝好受地嗯一声,“这釉质的青确实好。前朝有位陆龟蒙的诗人,曾作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童公公哎呦赞陛下您精通千古,“皇后娘娘素日闲暇也爱读诗,万千颜色中,偏择这个颜色,想来是和陛下您心有灵犀,同觉这色儿配您的气质!”
“哈哈哈哈....”
乾元帝郎然笑笑,这越州青瓷类做千峰翠色,苍郁葱茏,沉静深远。
若非与他心意相通,知晓他至深品性的独有魅力,万万选不出这样好的颜色来。
沉吟片刻,道:“朕记得崔家二房的老爷呆在礼部司博士呆了好些年吧?”
童公公眼神一转:“听人说崔家二老爷爱书画等文雅之物,常在礼部司整理旧朝遗留下的规制造件儿。”整天对着造册跟库房盘点东西少没少,多没多,什么仪式上用几件东西,用完送回来擦洗干净他给入库。说白点,就是个体面不多零碎繁冗但升不上去的死位。
乾元帝唔了下:“越州官窑今年有个七品的监吏缺儿吧?”
童公公说是。
“爱文雅之物的人想来审美不俗,让吏部拟旨,待朕大婚之后,让崔二去越州办差吧。”
赏了官,眼神一溜在库房展架上转过,在内库使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把今夏朝贡上来的锦缎窑瓷海珠珊瑚等十几箱子东西全赏给了皇后娘娘。
乾元帝神情愉悦道:“这库房堆得太满,朕帮你们清清堆货,省得你们每日盘点起来辛劳。”
内库使领着一群小内监叩谢陛下体恤。
等主子一走,才敢松松筋骨,内库的某个管事嘀咕:“陛下真能给皇后娘娘抬面。这许多贴己搭进去,白白便宜坤宁宫姓李那几个碎催!”
“可不是嘛,姓李那崽子,从前见了咱们几个哪次不是称爷爷哥哥。如今倒好,做了坤宁宫的领事,见了我腰杆都不弯,得拿朝天的两个出气孔见人。”
“他爷爷的,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这话说完,见内库使不发话让他们息事宁人,其中一个越发气性:“坤宁宫的这位也是本事,原先不是让她住在万寿宫那头,听御前的宫人说陛下属意封个妃的。谁曾想秀女大册礼那天招了陛下走一遭,嘿!您几位猜怎么着?抬举成皇后了!”
“那是那是,就为着这个,前朝吵翻天了,陛下硬是别着性子没服软!”
“这么看,陛下对这位主子上心呢。”
“上心就一阵稀罕,你们是没瞧见千熙宫那位!”
某个管事朝自己身上等个量寸,“那身段那模样!啧啧啧,莫说是咱们断了根的眼热,兹要是个人,生了一对招子,那都得拜倒在人家石榴裙下!”
这话逾距,入耳的都是一路货色,彼此涎着唇舌痴笑着。
“高家打前朝起就是京城的第一家,那家底几百年得深,可惜咱们几个命不好,没分到千熙宫当差。”
“好了。”
内库使这时开口,“赶紧照陛下意思装箱造册,东西加紧送到崔家才是要紧。”
他倒是装得轻松,实则背过身也不舒坦。
内库使虽掌管皇帝私库,但他心里门清,新朝皇帝的内库十之八九都是空的,大乾皇帝入京城时,这座宫城早就被掏得没几分油水了。
天下之君又如何,还不是食人牙侩,吃人家手里边漏下的?
守着这么座空山,还不如寻个机会伺候千熙宫那位真尊主子呢。
..
乾元帝对于底下人的小九九尚不知,出了私库,先去前朝值房走一圈,跟中堂几位阁老对论过政事,打六部门口露露影子,恶趣味地瞧瞧官员们紧绷着神经办差的神态,这才施施然离开。
路过禁卫所的值房,隔墙听着里头哼呵啊哈的声音,猜到是武官们在练武,脚步一拐迈了进去。
乾元帝不叫惊动人,站在角落处瞧高台上两个肌肉健硕的汉子搏艺。所谓搏艺,一方台圈出四方地,单人精练上阵,无甲胄无兵刃,输赢全靠招式与力气。
民间有庄家会开台搏赛,下注赌输赢。
到了兵部禁卫所,兵汉子互相看不顺眼上台争高低的好去处。
乾元帝安排魏亭去北大营历练,刚去第一天就被北大营的副统领一胳膊肘子干到台下,这一输也没脸强留在军营,乾元帝才安排他进锦职所。
不少武将围看台上两人斗搏,乾元帝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很有亲自下场比上一把的想法。
不过只是想想,不当皇帝前,他跟兵将混在一处,强就是强,大家不拿着装腔。
当了皇帝身份限制,这些武官不敢放手施展,乾元帝也斗得并不尽兴,索性看看就成。
一场搏艺前后两刻钟足矣,最终以台上又高又壮一身蜜色腱子肉的猛将钳制另一人赢下。
围看的武将等二人下了高台立时朝向自己亲近的,赢家被吹捧的脸上有光,乾元帝倒瞧见这人偷摸揉着自己胸口的小动作,有些失笑。
那输家是个混不吝的,招式有些不正派,掐捏抠咬,为了赢连猴子偷桃这么不要脸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赵兴,方才没伤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