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听来,郡主目的绝非“招亲”。她不惜砸金费银,故意演一出大戏,是为引人现身?为自己造势成名?抑或是别有目的?
思忖间,半壶茶水饮尽,黎风烨拎起壶把,手腕轻转,热茶氤氲而下,飘出一道漂亮圆弧,分别落进二人杯中。
“行了,他托我行事,我自会处理妥当。”黎风烨放下茶壶,看向文十八,再次摆了摆手。
送客之意无需言表,文十八上下唇一碰,终究别无他话,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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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文十八脚步渐远,黎风烨起身,两步滚上床榻。他甫地躺下,衾被湿冷沁透全身,显然这间上房从未打算留客。
事发突然,他自北地远道而来,日夜兼程,舟车劳顿,纵有浑厚内力在身,眼下着实稍有困乏。哪知脚下这方伪装成客栈的“雀楼”地盘徒有其表?
京城鱼龙混杂,连长洲偏偏选用此地牵头,当真不省心。黎风烨心中无奈,反手取出怀里捂了一路的宝贵令牌。
山雀图纹近在眼前,他思绪渐远,先前文十八语中所指之人,“他”,正是自己那位身在远方的好友,连长洲。
黎风烨此程上京,便是受连长洲之托,替他打擂夺魁,迎见曾与他有约的嘉王郡主。若非情况危急,想必连长洲绝不会委于他人之手,即便拖着那副纸糊的身子,也要亲自前来走一遭。
奈何连长洲本人更不省心,他来不了。
肩上担重,留给黎风烨的时间亦不充裕,他收回令牌,乍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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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方至,黎风烨来到竹苑附近。
此地名为竹苑,却只是郊外林海间某处登高望远所在。好在平坦宽旷,就地搭建擂台,绰绰有余。
周遭熙熙攘攘,黎风烨停步,环视四处。
天剑崖、归一宗、藏刀门,武林几大门派,竟有三家弟子参与其中。然而观察他们服饰着装,长相样貌,尽无黎风烨熟知之人,恐怕不是内门子弟。
他继续打量人群,月娥山?女子缘何来此?商人世家、官宦儿孙、江湖散客之流……一概不少。
黎风烨甚至望见两三人模仿自己打扮,背布包,佩短剑,实在哭笑不得。
早早知晓此事火热,如今目睹面前人潮汹涌,竟让他想起了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花神会”——类似百年前的武林大会,花神会场场名门大派掌门、长老出席,与会弟子皆为青年才俊,人中龙凤。
非但习武之人热衷此事,写书的、说书的、凑热闹的,任谁都要掺和一脚。每隔五年,百花谢了又开新模样,不至三四个月之久,可没法结束花神会。
嘉王郡主比武招亲,自然比不了花神会壮观。
但有老皇帝金口玉言在后支撑,郡主许诺,哪怕夺不得魁首,入围者八人,皆有赏赐。金银绸缎、名刀好剑、美酒宝马、诗棋书画,明码摊牌,绝不虚言,依然是无比热闹的盛会一场。
眼下来人功夫本领参差不齐,黎风烨粗略估计,若非意外,他拿下魁首毫无疑问。
他一面观察,一面挤进长队,只看前后左右不少人成群结伴,他们声调活泼,通通是些少年郎。除去相约同行者众,亦有江湖中人趁机结交彼此,谈天说地。
有人心思活络,撞见黎风烨落单,本欲上前搭讪,或许因他其貌不扬,或许因他衣着平凡,踌躇不定间,还是收回了脚步。
旁人此等热闹,黎风烨孤身来去,竟成了异类。
他看在眼中,全无不满,听着少年人胡侃吹牛,面上反倒多出笑意。
曾几何时,他也与人知交,约定三人同行,说好未来大闹人间,不见名堂不归山。八年前花神会上,黎风烨一战成名,尚有好友在侧,而今他刀剑双绝,无人不晓黎大侠,独余他一人来到此地,再试二三,当真唏嘘。
即便黎风烨并非多愁善感之人,漂浪江湖数年后,回忆少年时山中度日的岁月,他依旧忍不住多添怀想。
毕竟有的人哪怕相隔千里,还有重逢之时,可是有的人早已沦为黄土一抔,无论音容笑貌,无处相见。
黎风烨心中感慨,却点到为止。
他抬头观摩这几条长队,数起人头,正在此时,长龙前方忽地飘出一道身影。
那人足尖轻点,一跃而起,踏向通往擂台的石阶,傲立高处,俯视众人。她身形高大,浓眉红唇,衣袖猎猎生风,两指习惯性地并为剑指,背手向后,气势凌厉。
黎风烨一眼望去,当即看出红衣女子本事不凡,绝对胜过在场大多数人。
又听她登台出声,率先客套一番,再说诸位如此热情,郡主好奇各位好汉身手,特派在下传话。今日众人在此,不若先与府上家将过上两招,无论胜败,皆可领赏。
但郡主同样有令,三局两胜,唯有挑战家将胜出者,方可上台打擂。
此话一出,有人不满,有人雀跃不已。
黎风烨自是后者。
郡主家将?岂不正是眼前之人?
既是比武,好机会摆在面前,黎风烨起了打探嘉王府的主意,跃跃欲试,忽然,一道目光遥遥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