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正阳门外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小贩的蒸笼揭开了第三轮,热气混着甜香往上飘,却被突然震响的马蹄声惊碎——
“看!是蓝字旗!蓝家军回来了!”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一匹雪白战马率先冲破晨雾,马背上的人未戴头盔,长发高束成马尾,随疾驰在风中猎猎翻飞。
她银甲覆身,腰间却悬着一柄格格不入的黄金弯刀,刀鞘上镶嵌的绿松石在朝阳下闪着异域的光。
“蓝缨将军!”有孩童尖叫着往前挤,“阿娘快看,是蓝缨将军!真的像说书先生讲的,比二郎神还威风!”
蓝缨勒马停在城门前,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
她生得明艳,一双凤眼明亮如星,眉如利剑斜飞入鬓。
见人群中有姑娘朝她掷来一枝海棠,她竟松开缰绳凌空接住,大笑着一别耳后:“谢了!姑娘的花,刚好配我的刀——”
说着“铮”地抽出半截弯刀。阳光下刀身刻满西戎符文,刃口残留着洗不净的血锈。
人群爆发欢呼。
“胡闹。” 一道清润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蓝逸骑着黑马缓步上前,与妹妹不同,他铠甲齐整,连护臂的每一片铁鳞都擦得发亮。明明生着与蓝缨七分相似的脸,却因眉宇间那股书卷气,硬生生压住了戎装带来的煞气。
“礼部的人盯着呢。”他低声提醒,目光扫过城楼上几个紫袍官员,“头盔。”
蓝缨撇撇嘴,却还是从亲卫手中抓过盔甲往头上一扣:“憋死了。”
蓝缨头顶红缨盔的样子活像只被强行套了项圈的豹子。蓝逸眼底浮起笑意,正要说话,城楼上一声尖嗓刺了下来:
“蓝将军留步!按制,女子不得佩刀入紫宸殿!”
礼部侍郎魏瑜提着官袍快步下阶,目光黏在蓝缨腰间弯刀上,活像见了什么秽物。
蓝缨眯起眼。
“魏大人。”蓝逸抢先下马,拱手时袖中滑出一卷绢帛,“这是西戎王的降书,陛下特意嘱咐要连同佩刀一并呈上。”
他话说得恭敬,背在身后的手却对妹妹比了个“收刀”的手势。
蓝缨突然笑了。
她翻身下马,“哐当”一声把弯刀拍在魏瑜脚前:“行啊,那劳烦魏大人亲自捧刀上殿?”
刀身震起尘土,露出刃上未擦净的一线暗红。
魏瑜脸色发青——谁不知道这刀是蓝缨亲手从西戎王尸体上摘下来的?
“蓝将军说笑了……”他干笑着后退半步。
“末将可不敢。”蓝缨一脚踩住刀鞘,俯身时盔甲哗啦作响,“只是提醒大人,规矩是死的,”她猛地拔高嗓音,“我等边关将士的血可是热的!”
最后半句炸雷般响彻城门,百姓哄然叫好。蓝逸无奈摇头,却在无人处悄悄投以欣慰的眼神。
风卷起蓝缨盔甲下的红绸披风,像一面猎猎的战旗。
紫宸殿内,金砖映着晨光。
蓝缨单膝跪在御阶下,未卸的铠甲上还沾着边关的尘沙。萧景琰倚在龙椅上,指尖轻叩着鎏金扶手。
“蓝爱卿年已二十有三了吧?”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在殿内回荡,“朕的七皇子正值婚龄……”
殿内霎时一静。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蓝逸手指微蜷,袖中的兵符硌得掌心发疼。
蓝缨直接站了起来。
“陛下,”她声音清亮,“臣的枪要守雁门关,没空守后院。”
满朝哗然。七皇子脸色瞬间铁青,礼部侍郎立即出列:“大胆!御前失仪——”
“陛下恕罪。”蓝逸疾步出列,挡在妹妹前半步处,“舍妹在边关待惯了,不懂规矩。”他躬身时腰间玉佩轻响,“但蓝家祖训,武将之女不嫁天家。微臣祖父、父亲都是战死沙场,唯愿舍妹能继续执掌蓝家军。”
萧景琰眯起眼睛:“蓝逸啊,朕记得你当年兵部考绩是头名?堂堂男儿,怎甘居副将……”
蓝逸的玉簪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回陛下,军中职位当以才德论。舍妹十六岁便能布八门金锁阵,臣自愧不如。”
他话音刚落,蓝缨突然拽他袖子:“哥!”
七皇子不知何时已走到御阶下,手中捧着明黄圣旨:“蓝将军,这是父皇刚拟的赐婚诏书。”
蓝缨神色一僵。
蓝逸反手握住妹妹的腕甲,触到一片冰凉。
他抬头直视七皇子:“殿下,蓝家女儿,马鞍比花轿更适合她。”
“副将这是……要抗旨?”尚书阴恻恻道。
紫宸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蓝缨突然轻笑一声,腕甲“咔”地挣脱兄长的手。她解下腰间佩刀,“咚”地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