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皇帝击掌喝彩,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时琛随手挽个剑花归剑入鞘。他冲裴照临挑眉一笑,对方垂眸拨出最后一个泛音。
“世子好身手。”裴相抚掌赞叹,目光落在时琛汗湿的鬓角,倒让我想起当年永宁侯的风采。”
时戬不易察觉地脸色一变。
“丞相谬赞。”时琛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雕虫小技罢了。”
歌舞再起时,没人注意到蓝逸盯着闻礼之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也没人发现叶明珏悄悄离席时,往某个侍卫袖中塞了张纸条。
麟德殿侧庭,几株晚开的海棠低垂着花枝。
闻礼之刚转过回廊,便见叶明珏倚在石栏边,指尖转着个青瓷酒盏。
“来了?”叶明珏抬眼。
闻礼之轻笑:“不是你让侍卫递的纸条?”
叶明珏看向闻礼之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扯出个笑,语气刻意轻快:“在侯府……过得如何?”
“怀霜忧心我,我自然欢喜。”闻礼之眼底浮现笑意,抬眸时眼底映着廊下的宫灯碎影,“一切都好。倒是你,听说药铺新收了批辽东人参?”
“我大哥折腾的。”叶明珏摆摆手,“老爷子整天念叨让我谋个太医署的职,烦得很——哪有现在自在?”他忽然压低声音,“谢先生前日捎了封信来。”
闻礼之指尖一颤。
“……先生还好吗?”
“在陇西养伤。”叶明珏叹气,“信上说,边塞风大,总吹得案上公文乱飞。”
远处殿内突然爆出一阵笑声,琵琶声欢快地拔了个高音。
闻礼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我该回去了。借口出来添酒,久了世子要起疑。”
叶明珏嗤笑:“那位世子爷倒是看人得得紧。”
“……世子待我很好。”闻礼之整了整衣襟,开口有半刻不明显的迟疑。
有风拂过,海棠花瓣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栏上,谁都没去拂。
闻礼之刚不动声色地从侧门踏入,便见时琛斜倚在鎏金凭几上,案前酒盏东倒西歪。他衣襟半敞,珊瑚珠缀着的发辫垂落在锁骨处,随呼吸轻轻起伏。
“世子。”闻礼之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四周窥探的视线,“您该醒酒了。”
时琛抬眼,眸中水光潋滟:“我的酒盏都空了,你去了好久。”他忽然伸手拽住他腰带,“你去哪了?”
眼前人显然已经有些神志恍惚了,闻礼之起身,扶着他移步至暖阁。
廊下宫灯被风吹得摇晃,闻礼之半扶半抱着时琛穿过回廊。怀中人滚烫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带着酒意的嗓音低哑:“方才我舞剑……你看了多久?”
暖阁内银炭噼啪,闻礼之刚将人安置在软榻上,手腕却被猛地一拽。他踉跄半步,膝头抵上榻沿,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时琛的睫毛几乎扫过他下颌。
“说啊……”时琛指尖抚上他喉结,“文砚,我好看么?”
闻礼之瞳孔骤缩,背脊绷成一张弓。他该退开的,却鬼使神差地低声道:“……世子明鉴。”
“世子!侯爷让——”小厮推门的瞬间,闻礼之已闪电般退至三步外,衣袖翻飞间带倒了一盏宫灯。时琛懒洋洋支起身子,仿佛方才暧昧从未存在。
铜灯滚地的声响中,小厮结结巴巴道:“大、大长公主驾到……侯爷让您速、速去迎接……”
鎏金宫门轰然洞开,八名提灯宫女鱼贯而入。
大长公主萧长岫斜倚在沉香步辇上,鎏金护甲轻叩着烟杆,吐出一缕缱绻香雾。
她四十余岁的年纪,一袭孔雀蓝蹙金长裙衬得她雍容如盛放的牡丹,眼尾描着淡淡的黛青,既不过分张扬,又处处透着精心养护的贵气。
“皇姐来迟了。”萧景琰笑着举盏。
萧长岫烟杆轻点:“白日多饮了两杯百花酿……听说蓝家丫头回来了,本宫特意来瞧瞧。”她目光转向蓝缨,“这身打扮倒爽利,比那些千篇一律的要鲜活些。”
蓝缨抱拳一礼:“殿下谬赞。”
萧长岫慵懒地倚在宫人备好的软座上,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烟杆。目光扫过角落时微微一顿——闻礼之正低头为时琛整理松散的衣带。少年世子醉眼朦胧地半倚着靠几,绛红衣摆与素白侍从服在烛光下几乎融为一体。
“时家小子。”她忽然轻笑,“你父亲年轻时可比你规矩。”烟杆遥遥一点,“衣裳穿好,仔细着凉。”
满殿哄笑中,闻礼之迅速退开半步。时琛却就势往后一靠:“您教训的是。”
萧长岫轻笑一声,转而与肃王寒暄起北境风物。约莫一刻钟后,她才施施然起身:“本宫还要去瞧瞧太后,诸位尽兴。”临走时,烟杆似不经意般划过闻礼之方才站过的位置。
待大长公主离去,时琛揉了揉太阳穴:“茶。”
闻礼之沉默地递上醒酒茶,指尖在杯沿顿了顿。时琛接过时,两人的手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凉了,难喝。”时琛皱眉,却将茶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