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平稳地升起。萧云昭悄悄蜷起指尖,心口跳得生疼——
这是她的驸马。
是往后余生,要共白首的夫君。
花轿至驸马府,萧云昭在搀扶下跨过朱漆火盆,又迈过鎏金马鞍。她虽性格活泼,却到底生在皇家,此刻仪态端庄,裙裾翻飞间,禁步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正厅内早已宾客满座。礼乐声中,新人行至堂前。
“一拜天地——”
裴照临执玉如意与萧云昭同拜,绛红婚服映着满堂烛火。
“二拜高堂——”
厅中倏然一静。本该成对的紫檀太师椅,此刻只摆了一张。裴霄雪端坐其上,神色淡然。
“夫妻对拜——”
萧云昭的盖头随着动作轻晃,金线流苏扫过裴照临的手背。礼官高唱:“礼成!开宴——”
喜乐鸣奏,掩去了不知是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宴上觥筹交错。蓝逸执盏轻碰时琛的酒杯,低声道:“这婚事倒是办得热闹。”
时琛轻笑:“皇家嫡女,嫁的又是相门,自然要风光。”
蓝缨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我方才瞧见拜高堂时,只拜了裴相一人,这是何故?”
“你常年在边关自然不知,”时琛将酒一饮而尽,“裴夫人早年病逝,裴相至今未续弦。”
“倒是个痴情种。”蓝缨感叹,顺手从路过侍女盘中又取了一杯酒。
时琛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蓝逸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远处与赴宴官员交流的裴霄雪身上。
正说着,一位着杏色罗裙的贵女被身后几个小姐妹推搡着上前,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世、世子……”她颤抖着递出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您的手帕……方才掉了……”
时琛眉头一皱,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最怕应对这种情况,偏生又不能当众拂了姑娘家的面子。正僵持间,一柄描金折扇突然横插进来。
“林小姐这帕子绣得精巧,”叶明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风流倜傥地转着扇子,“不过这兰草配您今日的胭脂稍显素淡了。”说着手腕一翻,竟从袖中变出一支新鲜的芍药,“不知我这朵芍药,能否配得上姑娘?”
那贵女顿时羞红了脸,接过芍药便带着小姐妹们匆匆离去。
待她们走远,时琛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是?”蓝逸饶有兴趣地挑眉。
“太医院首席叶敬梧次子。”时琛语气里满是嫌弃,“前些年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跑出去云游行医。这两年才回永州,整日里招蜂引蝶。”
他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侍立在不远处的闻礼之,“听说他医术倒是得了叶老真传。”
闻礼之平静地望过来,目光如水,看不出半点波澜。
蓝逸若有所思:“既是太医之子,怎不见他在太医院任职?”
“人家清高着呢,”时琛冷笑,“说什么‘最烦宫里规矩’。他兄长叶明峥也不学医,如今管着叶家各大药铺。”说着又瞥了眼闻礼之,“倒也真是亲兄弟。”
邻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三人抬头望去,只见裴照临换了一身朱红锦缎敬酒服正朝这边走来。那腰封束得极紧,衬得肩背愈发挺拔。灯光映衬得他面色白了几分,倒像是把一身血气都熬进了这红衣里。
时琛率先举杯,琉璃盏在灯下折射出冷光:“明远,新婚大喜。”
裴照临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我特意给你留了北疆的好酒,待会我叫人送上来。”
说罢,又向蓝逸颔首致意。两人玉杯轻碰,一个谦和公子,一个温润儒将,赏心悦目得像副君子图。
蓝缨最是爽利,直接拎着酒壶:“驸马爷,我干了,你随意!”仰头饮尽时,银制护腕撞得杯沿叮当作响。
裴照临展颜:“将军真性情。裴某还要去别桌敬酒,容我失陪,各位慢用。”
待那道朱色身影转入其他席间,蓝缨忽然蹙眉:“我怎么觉着,他笑得像是戴了张面具?”
蓝逸不咸不淡地扫了妹妹一眼。
时琛望着裴照临远去的背影,忽然将杯中酒泼在地上:“他啊……”后半句淹没在骤起的笙箫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