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突然想起了白天。
那个瞬间——
在阳光下,他看着早川被带走的背影,耳朵里充满尖锐的诅咒,世界在他面前像被水浸透的画布,扭曲、模糊、不真实。
而就在那一刻。
幸村的手,穿过那些声音,将他拽了出去,紧紧地捂住他的耳朵。
像是一堵墙,将整个世界隔绝。
他记得那股味道。
不是香水,也不是洗衣剂,而是某种自然的、干净的、几乎能让人安静下来的气息——像是阳光洒在青草上的味道,又像是图书馆花圃间偷偷开的铃兰。
那是幸村的味道。
温暖的,有些淡淡的,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潮湿和青涩。
凛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自己,手臂圈在胸前,模仿那个白天的动作。
他闭上眼,试图重新唤起那种感觉:胸口的温度、耳边的呼吸、还有那句“别怕”。
但他终究只抱住了自己。
空荡荡的。
那种熟悉的气息早已消散,只剩房间里的沉默和自己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咬紧牙关,眼角有点发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疼,还是因为——
太想,再被抱一次。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洒出一道柔和的光。
凛睁开眼,眼角还残留着昨夜梦境的余温。
他坐起身,手下意识地按在左手腕那道伤疤上,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还是有一丝钝钝的疼。
他皱眉,却没有太在意,穿好校服下楼。
楼下厨房里传来锅铲轻轻碰撞的声音,还有葱花下锅时的微弱滋滋声。
客厅亮着灯,他父亲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西装,但领带还没系上。
看见凛下楼,他站了起来,笑得有点僵硬地说:
“你起来啦……那个,我一会儿送你去学校?”
凛愣了一下,目光扫了一圈——
母亲还在厨房,身穿围裙,正小心地翻炒锅里的蛋饼。
餐桌上已经摆好碗筷,牛奶热气腾腾。
他记得很清楚——前天他们还说今天要上班的。
只有一天假期。
他低声问:“你们不是说,今天……”
“我们请假了。”母亲回头冲他笑了笑,“今天早上天气不错,想多陪陪你。”
父亲也点头:“嗯……我们想了想,确实,最近忽略你太多了。”
厨房里传来细细碎碎的炒菜声,还有牛奶加热的咕嘟声,空气中飘着葱香和煎蛋的味道。
但凛只是轻轻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学校。”
他没多看他们一眼,拿起书包,低头换鞋,动作干净利落。
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刻,家里的温度被隔绝在外。
街道上还带着早晨的湿气,阳光穿透树叶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影子,一切都安静得出奇。
他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目光空洞,仿佛还没从昨晚那个梦中醒来。
就在转角的路口,他看见了幸村。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树荫下,身侧是那个熟悉的深蓝色网球袋,肩膀上还沾着几点晨露。
他仿佛刚刚到,也像是等了很久。
阳光洒在他发梢,柔和得像一层光晕。
凛停住了。
脑子里像是忽然被什么打开了——那晚的梦,那句怒吼,那种痛楚。
还有……幸村身上的味道,像草地,也像花园。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
然后,他抱住了幸村。
力道很轻,却紧紧地把对方圈在怀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幸村身体微微一僵,愣住了一瞬。
他的下巴抵在凛的肩上,能感受到凛身上还未完全退去的睡意,和隐约的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也回抱住了他。
他们谁都没出声,谁也没有动。
网球袋从幸村手中滑落,沉闷地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有人去捡。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从他们脚边划过,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但在这个路口,时间像是被谁悄悄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有个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疑惑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咳了声,才打破了这段静默。
凛缓缓松开手。
幸村低头看着他,语气柔和,眼神却带着些担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凛看着他,眼神像极了昨晚梦中那个被锁住的自己。
他张了张嘴,却只是说:“昨天做了个噩梦。”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言语,低头拾起自己掉落的耳机线,像是用这个动作把一切封住。
幸村想追问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地走在他身侧,默默地将自己的球袋重新背上。
阳光洒在他们影子上,两人肩膀微微贴着,却又没有说话。
就这样,并肩走向学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