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空无一人的街头公园,凛站在锈迹斑斑的铁网门前,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5:45,比约定时间早了整整十五分钟。
(那家伙肯定不会这么早...)
"等很久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贴近耳畔,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
凛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肘击身后,却被对方轻巧地格挡下来。
"反应过度了。"
幸村晃了晃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罐,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调侃道:"德国特种部队的训练成果?"
凛接过咖啡时,幸村冰凉的指尖故意划过他的手背:"你..."
"我什么?"幸村歪着头,晨雾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他今天没穿队服,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凛别过脸灌了一大口咖啡,滚烫的液体灼烧着舌尖:"...没什么。"
(果然还是队服太难看了...换一个稍微好看的就有点...)
幸村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凛的嘴角:"沾到咖啡了。"
他的指腹带着晨跑的薄汗,在唇角短暂停留了半秒,"紧张?"
凛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铁网发出"哐当"声响:"早上天冷而已。"
"是吗?"
幸村轻笑,突然把冰凉的咖啡罐贴在自己颈侧,"那这里为什么在出汗?"
凛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颗顺着锁骨滑落的水珠,喉结滚动了一下:"...热了。"完全顾不上自己说话的前后矛盾。
晨雾在幸村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忽然将空咖啡罐抛向垃圾桶。
"哐当"一声,金属撞击的余韵在寂静的公园里格外清脆。
"确实,该练习了。"幸村走向球场大门,铁链锁在他手中发出哗啦的声响。
凛伸手要接,却被他侧身避开:"钥匙在右边口袋。"
(故意的吧...)
凛的手悬在半空,不得不靠近去掏他卫衣口袋。
棉质布料下传来温热的体温,幸村的心跳声隔着衣料清晰可闻。
"找到了?"带着笑意的吐息拂过耳廓。
凛迅速抽出手,钥匙串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自己开。"
铁门打开的吱呀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球场,晨露在鞋底留下深色的印记。
球场上,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幸村突然打出一个慢到离谱的球,网球在空中划出夸张的抛物线。
"你认真的?"凛皱眉。
"你鞋带散了。"
幸村指了指他的运动鞋。
凛低头查看的瞬间,网球"啪"地擦过他耳畔的发丝,带起一阵微风。
"骗你的~"幸村的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愉悦,"在德国没人教过你别轻信对手吗?"
凛眯起眼睛,突然将球拍换到左手。
幸村瞳孔微缩——这个动作...
"等等——"
话音未落,网球已经带着破空声直冲面门。
幸村仓促闪避,却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球拍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自己臀部。
"这招叫'以牙还牙'。"凛板着脸说,但嘴角可疑地上扬了0.5度。
幸村揉了揉被击中的部位,突然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喜欢这种玩法?"
凛的耳尖"唰"地红了:"...闭嘴。"
(该死,手感比想象中...)
最后一球落地,幸村突然用球拍拦住要离开的凛:"等等。"
他撩起被汗水浸透的衣摆擦脸,露出精瘦的腰线。
凛条件反射地别开眼,却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幸村从球包里抽出一条毛巾扔过来。
"擦擦汗。"
幸村轻笑,突然贴近,鼻尖几乎蹭到凛的耳廓:"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凉意,"比训练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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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的校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幸村从门框裂缝里掏钥匙时,小指沾了暗绿色的苔藓。
凛注意到他刻意用身体挡住自己的视线——那截露在砖缝外的钥匙环上挂着迷你网球拍挂坠,漆面剥落得像是被摩挲过千百次。
"欢迎来到我的..."
幸村推门的动作突然顿住,铁门铰链卡在某个微妙的角度,"...糟糕,比去年又下沉了两厘米。"
凛的球鞋碾过门廊的碎玻璃,阳光透过彩窗在他脸上投下斑斓的色块。
他弯腰捡起半截粉笔,指腹蹭到的不是灰尘,而是干涸的水彩颜料——十年前某个孩子画到一半的彩虹,永远凝固在梅雨季节前。
"画具都在这。"
幸村踢开的讲台背面用透明胶粘着张课程表,2009年6月的日期被人用红笔圈出某个周三。
铁盒里的油画棒按照色系排列,可以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来这里画画。
凛的指尖划过黑板木框上的刻痕,那里记录着从110cm到186的身高标记。
在180cm的位置,有人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这是我。"幸村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呼吸扫过凛的后颈,"第一次超过真田的身高。"
墙上密密麻麻的粉彩画让他驻足
——小学生的涂鸦里混着几幅精细的素描,全是同一个紫发男孩的侧脸。
(小时候的幸村?)
"画我吧。"
幸村突然塞来一盒油画棒,"就当是生日礼物。"
(生日?幸存的生日不是在3月吗?)
凛的疑问被幸村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他直接躺倒在教室中央的阳光下,制服衬衫大敞,锁骨凹陷处盛着晃动的光斑。
"快点。"幸村闭着眼笑,"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摆更羞耻的姿势。"
凛咬开黑色油画棒的包装,笔尖在墙上刮擦的声响里。
三小时十七分钟后,整个画板变成漂浮的花海。
画中的世界在阳光下苏醒。
两个少年躺在疯长的草丛里,左边那个紫发的正把草茎编成花环,右边黑发的闭着眼睛着,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红砖墙上的蔷薇不是静止的——
花瓣边缘被凛用特殊技法处理成流动的形态,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坠落在画中人的唇上
阳光透过树脂树叶的间隙,在两人身上洒下金币般的光斑。
凛偷偷在光斑里藏了极细的银粉,此刻正随着角度变换闪烁如星河
凛盯着画,突然开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幸村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蔷薇的轮廓:"因为..."
凛转头看他。
幸村的目光落在远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七岁那年,我因为输掉一场比赛,躲在琴房里哭。母亲找到我,说——"他顿了顿,"‘幸村家的继承人,没有软弱的资格。’"
凛的指尖微微收紧。
"从那以后,我就只在这里哭。"幸村笑了笑,指尖划过画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反正没人会看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突然,凛伸手,一把将幸村拉进怀里。
幸村僵住了。
凛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抱着他,像是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安慰都倾注在这个拥抱里。
幸村的下巴抵在凛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蔷薇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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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突然退开,合上素描本的声响惊醒了凝滞的空气,"饿了吗?"
凛盯着他伸来的手:"...我自己能起来。"
"知道。"
幸村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但我想牵。"
推开画室老旧的木门时,幸村突然回头:"听说海德堡大道新开了一家德国餐厅,想去吗?"
凛系鞋带的动作一顿:"...不想。"
"骗人。"幸村笑着戳穿他,"你昨天在大巴车上路过的时候盯了好久。"
正午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缩成脚边的一团,他们踩着彼此的影子走向餐厅,像在进行某种幼稚的较量。
"Willkommen in unserem Restaurant!" 服务生热情地用德语问候。
凛条件反射地回应:"Danke, wir haben bereits reserviert.(谢谢,我们已经预订了)"
幸村挑眉:"连巴伐利亚口音都会?"
"在慕尼黑待过半年。"凛低头翻菜单,点完餐之后把菜单还给侍者。
突然皱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标准德语?"
幸村笑而不语,用流利的德语对他说了句:"Lass mich dich ganz und gar entdecken。(让我彻底地探索你)"
"你...!"凛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邻桌的德国老太太忍不住笑出声,冲他们举了举啤酒杯。
幸村优雅地切着香肠:"只是测试下你的德语水平。"
他眨眨眼,"反应很标准呢。"
凛咬牙切齿地用德语反击:"Wenn du nicht aufh?rst, werde ich dich vor allen Leuten über den Tisch werfen.(再这样我就当众把你摔在餐桌上)"
"哇哦~"幸村非但没被吓到,反而凑得更近,"原来你喜欢刺激的?"
香肠从凛的叉子上滑落,在洁白的餐巾上留下一道酱汁痕迹,就像他此刻一团乱麻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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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阳光正好,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幸村和凛并肩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幸村手里拎着包,凛则插着兜,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的店铺。
突然,凛的脚步微微一顿。
「村上春树新书签售会」
书店门口立着醒目的告示牌,玻璃窗内排着长队,人群一直延伸到店外。
凛瞥了一眼幸村——他的目光果然停在了书店的方向,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