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无言,一夜无梦。
两日后,郊外一家田庄里,一早就有人来拜访。
此人看着年过四旬,打扮朴素,脸上还留着长髯,看着颇有文人风骨古。
只是那衣服布料光滑绵软,绣着暗纹,看着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黄寻首一下马车,那管家就迎了过来,二人急急忙忙的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发现内有乾坤,远远不像外面看的那么其貌不扬。
这小小田宅,曲径回廊,楠木为主,云石镶嵌。还有各式各样的绿植,假山水池,亭台轩榭一样不缺,一样不少。
倒是个住人的美处呢。
黄寻首边走便询问家中老母的情况。
“有人告诉我,母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就差准备棺木了?”
听着这不知道哪里传的话,管家只觉得身上冷汗涔涔。
“老夫人身子无碍,只是前几日吹了些风着了凉,马上就去请了大夫。在家中静养了几日,现下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的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您,老夫人病重啊……”
管家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哆嗦。他这么多年一直带着一帮仆人守在这里,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老夫人,与其他人并无过多交集啊。
黄寻首声音冷了下来。
“呵,恐怕是有人算计了我,故意引我出来。”
管家听了感觉大事不妙,急忙说道,“那大人您要不要快些离开?”
黄寻首叹了一口气,“不急,这么多年我也躲累了。不管如何,先去看看母亲吧,她应当也是想见我了。”
管家点头哈腰的附和道。
“还有一事,您的侄儿,张公子也来拜访老夫人了。”
脑海中思索了半天,才模糊想起那么一个人。
“是谁告诉他这儿的,他从前可有来过?”
“不曾,不曾,都不曾。昨日是他第一次找上门来,然后就借口照顾老夫人,在府中暂住了一晚,如今还没走。”
黄寻首不再说话,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黄老夫人住的房间。
屋子里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还有老人爽朗的笑声。
一踏进屋,果见一青年在房中陪着一位老妇人,二人有说有笑,见到有人进了屋,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黄寻首上前笑着对妇人说,“母亲,儿子不孝,如今回来看您了。”
黄老夫人看了一眼黄寻首,方才的欢乐烟消云散。
斜了他一眼,“呵,我一个孤寡老妇,死了丈夫这么多年都是独身,哪里有什么儿子。”
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儿子好脸色,让他下不来台。屋内几人脸上神色各异,有的尴尬,有的害怕。
管家急忙找补,“夫人说笑了,大人可是一直记挂着您呢,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吗?”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靠这吃一碗饭。生怕老夫人一个话惹得大人不开心让他扒皮落骨啊。
好在黄寻首并未有其他苛责,一下子坐在床榻边,挡住了张讳,将他隔绝出去。
“母亲莫怪,儿子这次回来一定多多陪陪母亲。”
老夫人到底还是挂念儿子的,方才不过都是些气话。听见儿子服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期待。
“当真?”
“当真。”
看着黄守寻真挚诚恳的神情,黄母总算是放下心来。抬起拳头对着他胸口来了那么一下,权当撒气。
“你这竖子,这么狠心这么多年就留我一人,连书信也少有。”
“母亲,你知道儿子也是有苦衷的啊。我也很自责,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啊!”
看着儿子沧桑了几分的容颜和颇为痛苦无奈的神情,黄母又由责怪转变为了心疼。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
意识到有旁人,又急忙收敛住,转移了话题。
拉着一边许久未说话的张讳,向他介绍,“这是你那个允卿表姐的儿子,姓张,单名一个讳。我病了这两日多亏有这小辈照料,你得替我好好谢谢他。”
黄寻首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答应道,“这是自然。”
此刻,目光才终于移到那个青年身上。
青年急忙起身,理了理衣袍,向黄寻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晚辈张讳,见过表舅。”
黄寻首看着他的神情淡淡的,完全不像舅舅看侄子。但那双浑浊的眼睛确如同夜鹰一般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表了几表,不知哪里来的穷亲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好歹是为人在世几十载,也当过多年的官,心里有什么想法自然不会轻易就显山露水。
于是语气平平的说道,“无须多礼。”
安抚好母亲,让她休息后,张讳跟着黄寻首出了屋子。
万里无云,太阳刺眼,似乎一切的罪恶与谎言都无法躲藏。
黄寻首也不说话,就这么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