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金花开得更茂盛了,一簇簇炸得她眼花缭乱。
意识坠入了昏沉的黑暗。
再次醒来,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
常人得知最亲近的爱人罹患绝症,会是什么反应?
是痛哭流涕,还是呆若木鸡?
林洁妮选择了第三种,她避而不见,不敢面对形容枯槁命不久矣的枕边人。
2015年1月10日,是元旦刚刚过去,也是1月13日尤丽丝32岁生日的前三天。
她躺在医院不见天光。
和她从8岁开始相遇,结识了24年的妻子没有出现在她的病房。
表姐尤溪前来探望,带了鲜花和果篮:
“看病的钱我会出,你不要担心。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叫伴侣,你和那个女人尽早断掉吧。”
尤溪以为,母亲尤璜到底姜是老的辣,竟然一眼识破林洁妮是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拆散林和表妹的行为如今一瞧很有几分道理。
“哎呀,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她心里难受我知道。不来找我,说不定背地在哪儿哭呢……”
尤丽丝为刀子嘴豆腐心的妻子辩解。
她吃够了里外不是人的苦头,不想再扩大娘家和妻子之间的矛盾了。
尤溪无语,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查看自己偶然拍下的照片:
“还哭呢?这个去逛奢侈品店的是不是她?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买了新鞋,回头率百分百,光彩照人。”
尤丽丝侧头一瞥,也无语了,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好险没能忍住吐槽林洁妮和她缺乏默契的想法。
不伤心也至少装装样子吧?让熟人看见像什么话?
“哦,我不是快生日了吗?她这是给我准备惊喜呢。”
尤丽丝信口开河,随便扯了个理由。
“惊喜?穿她自己身上了?然后穿旧了再扒下来给你穿。你们两个还挺节俭的。”
表姐眉心突突跳动,不想听她满嘴跑火车,就挥挥手,让她不要再找补了。
短暂的沉默。
“你别操心了。她肯定给我买礼物去了。顺便给自己买点衣服,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尤丽丝重新启唇,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逆着光,表姐神色显出些许悲哀。她没有再拆穿表妹的自欺欺人,轻声细语地换了个角度规劝:
“就算她还惦记着你,你也别要她了。她对我们家,恨得深着呢。”
“那也怪当年二姨妈糊涂,把她的工作搅和没了……”
“不是的,工作劝退的事是误会。
人到了一定地位,说的话做的事,哪怕再不起眼也是风向标。业界同僚会错了意,就拒绝了林洁妮的加入,这不是出于母亲大人的暗示。”
“事到如今你对我说这个,也没用啊……都多少年了,后果已经铸成,想洗清误会哪有那么容易……”
尤丽丝陷入了为难,深深地叹一口气。
再一次,她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
该说的话都说了,问题解决不了,也是上天的旨意。
尤溪拿起包告辞:“总之你好好修养。”
尤丽丝“嗯”了一声,打不起来精神。
神奇的怀表在颈间挂着。
尤丽丝百无聊赖,摸到了冰凉的表链。
她不想再使用这个传家宝了。
反正穿来穿去,也无法大幅度地改变命运。她的生活总是兜兜转转回到既定的轨迹,谈不上美满,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干脆毁掉吧。别再留下退路让我纠结了。人啊,专注于享受当下就挺好的。”
苦闷地垂眸,睫毛一抖一抖,尤丽丝用指甲抠着怀表的缝隙,想把它弄坏。
“啪嗒”,在她的胡乱捣鼓下,表没有坏,夹层却打开了,露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幼小的她和妈妈尤风的合照。
两人一大一小,身体紧挨在一起,比着剪刀手,亲密又快乐。
这份意外收获,也算是提前给了尤丽丝32岁的生日礼物了。
妈妈每年都会送她礼物,贯穿了她的一生,没有一年缺席,即使离世,事先备好的庆生礼也一直通过邮寄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向她而来。
“扑哧,那时的我看起来真蠢。妈妈就精明又干练,一点也不像我的妈妈。”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尤丽丝把照片翻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背后写着一段长长的话,是妈妈清隽的笔迹。
[我的孩子,这只表是祖上在航海期间捕捞的宝物,可以使时光倒流,也可以加速时间去往未来。
但是,去往未来的机会只有一次,我用来见你,见见长大了的、中年的你。
你没有变,还是那么活泼可爱,我很安心。如果你也到了不得不使用仅有的一次机会的时刻,那么方法如下……]
阅读着妈妈的注解,仿佛透过文字看见了妈妈亲切的面容,尤丽丝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滴滴答答如断了线的珠子,把照片洇湿。
她抹了把黏答答的睫毛,认为,前往未来的最佳时机,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