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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P_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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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知远挑眉,“嫉妒什么?”

梁景行:“嫉妒他可以随时去晒太阳,睡草坪。这个算不算?”

“你很可爱。”梁知远评价的语气中肯,“那你还会不会嫉妒我?”

梁景行摇头,“不会。”

“为什么?”他问。

梁景行有些不耐烦,“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说我和你长的像那个纯属是他们胡捏。如果有,那大概……只是我嫉妒你可以留住时间。”

“什么?”他反问。

“留住时间。”梁景行指着自己的床头,上面有一副画,他解释说,“你用你的画笔留住了时间,但我就不会。算是嫉妒吧。”

梁知远想起了这副画,那天他兴致勃勃去“赴约”,结果对方没有来,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情绪波动,说白了,他是在想梁景行,于是画了一副画,他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自画像,是他记忆种的梁景行。

“不算嫉妒,我觉得你喜欢我这个能力。是不是?”梁知远笑着说。

梁景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擦净脸,“好吧,我的确喜欢。”

所以他从那天开始之后就在寻找第三种、独属于他自己的留住时间的办法,忽然十五岁一个凉爽的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是梁振鹏的大学同学。

梁知远和梁景行被叫到书房,几人围着书桌坐在一起侯课,梁知远喜欢天文,他说他喜欢星星,因为像一个人的眼睛。

家庭教师问梁景行相同的问题,梁景行说自己喜欢能留住时间的画,是他哥哥的画。

家庭教师问他,什么是能留住时间的画,梁景行看了眼梁知远,说,“是我看到那幅画,就会回想起一个充满青草味的下午,想起草坪的柔软,和阳光的明媚。”

“然后,还会想起一个人。”这句话是梁知远帮他补上的,梁景行没说对也没说不对,总之,他认同梁知远的补充。

梁振鹏上楼敲门,特意叫走了梁景行,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和自己的父亲见面,他还是笑着放下纸和笔,上面是一副简笔画,他不比梁知远有天赋,但从线条之间的搭建可以看出,那是在画画的梁知远,一旁还有一个笑脸。

整整一下午,梁知远一直觉得心慌,一种要分离的慌张,他也曾被梁振鹏叫走见人,见过一次老爷子,那次谈话的时间更长,老爷子喜欢这个孙子,两人算是隔辈亲,梁知远跟他说,“我还有个弟弟,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老爷子高兴说,“这么优秀的孙子,我有两个?这辈子哪有过这样的福气?”

但梁景行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子,老爷子也只见过梁知远的画,连他也觉得那只是一张自画像,但梁知远态度强硬,“我画的是弟弟,我和弟弟不是一模一样的。”

外人看不出来,梁知远却能清晰感受到。

就像现在一样,他感受到梁振鹏对梁景行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并不是带着梁景行去老爷子面前邀功,后来,他等了一晚。

郑星冉敲门进来,梁知远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妈妈,弟弟呢?”

郑星冉坐在床头,轻轻叹了口气,“他被带走了,那人是个有名的摄影师,正在全国游。所以……他被那人带去全国游了,也许他会遇到一对更负责、更有耐心的养父母。总之,他不会回来了。”

郑星冉很平静地割断了梁知远地遐想。

那晚,梁知远比平时还要平静,他靠着床头看月亮,实在没有睡意,他找了张纸,却精准地摸到梁景行画简笔画的那张,无言良久,他忽然哭了,问梁景行,“你为什么不带上我?”

他下床去了三楼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推开后却是郑星冉,他雀跃的心又被冷水吞了回去,“妈妈,你怎么……”

郑星冉拿着那幅画在看,“你画的弟弟?”

这是第一个精准认出画像中的人是谁的人,梁知远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以前对梁景行打骂的后妈,他“嗯”了一声,又问,“妈妈是怎么认出来的?”

郑星冉坐在床边,看着画出神,“很容易啊,弟弟看起来要阳光一些,也喜欢和别人说话,你就不一样了,你要冷一些。虽然我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但相处了十五年,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比弟弟稳重,但是也很死板。我还以为,你的画会因为你的性格也变得很死板。”

“画画时候的心情会影响一幅画给人的感觉,我想,画他是一件让你觉得开心的事。”郑星冉轻柔地拢过他的肩膀,“我说的对不对?”

梁知远垂眼想了想,其实那时他并不开心,因为梁景行没有来晒太阳,这副画是在他学着梁景行的模样晒过太阳之后画的,他还想好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今天的太阳,我替你晒过了。你和我都没有失约。”

但他等了一晚,直到阿姨来找他去书房。

郑星冉没着急要答案,而是叮嘱道,“喜欢是你的权利,但你要藏好了。不要被你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会生气的。”

梁知远点点头,他说知道了。

此后,他的十六岁没有梁景行。

十七岁没有梁景行。

十八岁没有梁景行。

生日宴上,梁振鹏郑重公开了梁家儿子的长相,并且只有这一个儿子,就好像所有知情人都忘记了,梁景行的身影被所有人擦除了,除了他。

梁知远站在角落里喝酒,青提味的烈酒很苦,那晚他没喝醉,回到房间后,看着墙上的画,拆下相框,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青草味的明天”。

他希望,“我们明天一定要遇见。”

十八岁的成人宴是一杯陈烈苦酒,梁知远酩酊大醉一场,从此再也画不出梁景行的模样。

梁知远抱着枕头哭出来,“景行,我好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他瞒着梁振鹏有了一间画室,里面是贴满废稿的四面墙,就在梁景行对面,他坐在里面靠着墙,看着没有脸的画纸,狼狈爬过去,“真的,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知远对自己的迟钝后知后觉,他想过梁景行和他长的一样,但也想过郑星冉的话,他终究不是梁景行,按他的脸画出来的只是他自己。

他在无数个后知后觉的夜晚里抱着无脸画纸入睡,十九岁没有梁景行的夜晚格外凉,二十岁没有梁景行的夜晚,他习惯了。

大学后,梁知远执意要学物理,但梁振鹏找人改了梁知远的专业,学物理在他眼中是无用功,是在浪费时间。

梁知远没能去研究那颗星星,反而要用金钱去衡量它的价值,一个无风无云的夜晚,梁知远盯着那片夜空,忽然想到,“白昼长夜,无价之宝。”

梁景行是他白昼长夜里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的无价之宝。

也许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出路,知远,最知道星空是多么深远,所以他注定孤独。

梁振鹏在早晨收到了一通电话,里面说“你儿子”“很多画纸”“精神不集中”,他把郑星冉叫去书房,下一个是回家的梁知远。

郑星冉跪在地板上,捂着脸哭。

梁知远刚想扶他就被梁振鹏扇了一巴掌,昏头转向地没找到北,口腔粘膜破了,整个口腔都甜滋滋的。

梁振鹏让他跪下,他不跪,梁振鹏拿起文件夹要砸他时,他依旧不跪。

郑星冉抱着梁知远的腿,“跪吧!给你父亲跪下吧!”

“我不跪!”梁知远第一次顶嘴。

他指着梁振鹏,“我做错什么了?就因为我画画?我注意力不集中不是因为画画,要我说几遍?”

梁振鹏和早些年一样,儿子不争气他就会喊打喊杀,硬是把梁知远气走了,他指着儿子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以后再想回这个家就得跪着求我!”

“我死也不会求你!”梁知远摔门出去,开着车走了。

梁振鹏出去追,那晚下暴雨了,车脚打滑,他的车和梁知远的车追尾了,梁知远躺进医院昏迷不醒,老爷子和郑星冉都到了,老爷子把梁振鹏骂了一遍,最后也不了了之。

医生说梁知远的右手粉碎性骨折,以后拿笔都是问题,更别提画画了。

郑星冉第一次主动和梁振鹏说话,“你毁了你儿子,两个都被你毁了。”

换来的还是梁振鹏的勃然以及咒骂,他离开了医院,扔下两人回了公司,住院期间没看过一次。

郑星冉坐在床头为他削苹果,她还是那样平静,只是忽然哭起来,没有责怪和质问,“你那么喜欢,为……为什么不藏好?”

梁知远轻轻笑了,“因为喜欢,所以藏不住。妈妈,可以帮我把景行屋子里的画拿来吗?我想看看。”

郑星冉取来了,他抱着画看了整整一天,一天都没有吃饭,也没有说话。

晚上梁振鹏从公司顺路到医院,梁知远还以为进门的是郑星冉,忽然画被拿走了,他抬头看到梁振鹏涨红的脸颊,一双宽厚的手挥了下来。

“你为什么就不知道长记性?梁家的财产是要交给你的,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梁知远累了,他抿紧唇没说话。

那幅画被梁振鹏无情地撕扯成碎片,他忽然慌了神,这是第一副也是最后一副了!梁知远握着床头柜上的水果刀,从背后捅了他三刀,再抬头看到了一双和他一样哭红的是眼。

那人委屈地喊了声,“哥。”

郑星冉被梁知远这副模样吓到,急忙喊了值班的护士送梁振鹏进急诊,三人坐在手术室外,梁知远双手和病号服上都是血。

梁景行不看他,但攥着他一只手。

那天凌晨,梁振鹏被推了出来,医生只说命保住了,后续怎么样还要看具体情况,郑星冉坐在冷椅上对两人说,“你们走吧。”

梁知远没有一丝犹豫,拿着画纸的碎片,牵着梁景行的手离开了。

长夜无尽,盛大出逃。

那晚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梁知远手指上的血腥气,换来梁景行的温暖。

在车上,梁知远睡了一觉,天亮后他和梁景行到家了,是一处前几年才建的小区,后院的房子刚建起来梁景行就买下,搬了进去。

梁知远的手好的快一些,他猜,应该是梁景行喂的多,养的好。

到两人生日那天,梁景行拿着相机从外面回来,房间很暗,他正要开灯,一个声音制止了他,“别开灯,要点蜡烛了。”

梁知远点上蜡,他正闭眼许愿,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梁景行用相机拍下了他,他正想说什么,梁景行拿着相机给他看,“我找到了可以保存时间的方法,用照片就可以。”

梁知远“嗯”了声,有些可惜地朝窗台看去,画纸被粘起来了,放回相框里,里面还有一张完整的照片,只是风吹日晒,有些褪色。

梁景行放进去的时候说,“我用相机记录下你保存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在某个瞬间相遇。”

梁知远问,“哪个瞬间?”

梁景行凑近他,“你有没有想起我?”

他点头,“想起过,很多次。”

梁景行吻了上去,有一行泪落在梁知远脸颊上,最后闭眼时刻,他听到梁景行用久违的问候说,“我也想你。”

一吻结束,梁知远贴着他的额头,用气音问他,我们不做兄弟,我们做恋人,好吗?”

梁景行答应他了,后来有整整一年,梁景行带着他全国各地旅游,梁知远变得话多,也没那么阴郁了。

某次在海上,梁知远靠着甲板上的栏杆,他好奇,“你的钱哪里来的?”

梁景行老实回答,“爷爷给的。”

他十五岁离开梁家的时候被老爷子知道了,老爷子对这个老三的脾气很熟,相比之下,他还是放梁景行离开了,说,“少年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早日去感受世界也没错。”

梁知远应了声,在手恢复的差不多,他找了份工作,也是老爷子安排的,在一所初中学校里面担任美术老师,其实就是教孩子们画简笔画,第一节课便是一个小人的背影。

还是节公开课,学校请来摄影老师记录,梁知远在台上讲这个简笔画的来源,孩子们笑话故事的主人公,梁景行也跟着笑,那时候,他的确也是个孩子。

沈叙白出事后,不得不联系老爷子在这里的医院施压,借机将人带了出来,还扣押了江楚云,后续的黑幕在一点点查清。

梁知远跳电梯的行为太疯狂了,让人想到都是头皮发麻的程度,这天是梁家人亲自来接他回家。

郑星冉等了五年的相见,还没说上话,先给了儿子一巴掌,这虽然不是她真实想的,但必须要给个教训。

车上的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有梁景行站了出来,“二妈,我们去哪里?”

郑星冉说,“不去哪里,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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