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从牢里出来了这几日,桂鸿山也有恩典下来,让太医去他府上为他看脉,又拨了不少名贵药材。今日他来到煖阁觐见,比前几日气色好了不少,显出点儿矍铄精神。
新皇从正殿来,受了他一拜后撩衣坐下,免他礼,又叫人赐茶。
“昨日朕遍阅邸报。韩歧一部整兵待发。起初三五万精骑而已,短短两月,各方投靠,麾下竟汇聚了三十万前旻军旧部。”桂鸿山一顿,“有何良策,先生请讲。”
议事刚开始,桂鸿山没被激惹时保有着一些风度。
虽然桂鸿山对自己从凉关带来的亲信严苛无比,但眼下用人之际,他对前朝愿意归降的朝臣倒也平心静气。前者中有不少是兵痞氓将,而后者多是儒臣。指望前者浴血杀敌是可以,指望他们治国是肯定不行。
局势不容乐观,梁青眉头紧锁,眉上皱纹更深。
桂鸿山主动提出:
“自朕去年北伐之后,北鞑各部虽稍有休整,但虎视眈眈,随时有叩关进犯的可能。九边军纪荒弛,东北更有御虏缺口。南伐收复,迫在眉睫。否则内忧外患,两方掣肘,朝廷不稳。”
他的大宁会再一次面临和燕旻朝廷一样的结局。
梁青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一针见血道:
“不过皇上眼下的确要解决军饷的问题。”
桂鸿山移动视线望向他。
梁青:“数十万雄师,开销甚大。韩歧一部割据淮南,特别是江浙一带,那本是朝廷赋税重地,如今落入其手,国库空虚比从前更甚。皇上才取天下,也需休兵养民。粮草辎重不足,后方不济,不宜大动干戈。”
“更何况,”梁青观察着桂鸿山的脸色,试探地说,“韩歧的‘讨贼’檄文传至各处,称皇上得国不正……”
讲到这里,梁青顿了顿。
桂鸿山面色如常。
梁青才继续说:
“……幽禁皇太子。”
这时,桂鸿山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可捉摸。
旋即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朕即便让太子称帝临朝又如何?韩歧一样会说朕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此讨伐。”
梁青:“韩歧没有自立为帝,而是扶了前旻帝侄辈称‘监国南王’。不管大权在谁手中,淮南江山到底姓燕,这便是正统。是他如今在南方一呼百应的原因。”
桂鸿山一时沉默不语。
隔了许久,桂鸿山阴沉沉道:
“梁青,你几次三番提醒朕‘正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梁青这回只是缄默。
桂鸿山凉森森地道:“韩歧不要指望朕可以像前太子一样,任他蒙蔽摆布。”
这时,梁青辗转几番,再度开口了:
“难道,皇上真的以为前太子当初是‘受他蒙蔽’吗?”
老人话末余音嘶哑,被空荡荡的殿阁拉长。
桂鸿山掀起眼睛,目光投向梁青,“此话怎讲。”
梁青:
“权宜之计。”
“他暗中得知韩歧除去明面上朝廷供养的三万精骑,另还蓄养着数万私兵。桂家能自立为王,韩家当然也能。”
“彼时桂军已经兵变起事,凉川大乱。若还不能稳住韩歧,恐怕早已裂国分疆。”
桂鸿山口气中满是讥讽:“他这么看重韩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