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太子日日驾临处,唯独这个“晏清阁”桂鸿山是没有动过的。只是叫人封锁去了。
这里距离政殿、上书房、寝宫几处都有不小一段距离,游廊阑干缠绕重叠,湖石荷池处处漪漪,虽是春日,却没有倚红偎翠的景象。
满目青郁,别有一番清雅味道。
桂鸿山偶尔烦乱时也会来此小坐,能落个片刻清静。他时不时也会想,前太子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心烦意乱的时候便来到这里?
刘安说前太子无论政务如何繁重,每日总有一个时辰是在此处,听几名讲官为他讲一讲前朝旧史、治国之法抑或者是前朝兵事。阖宫皆知,除却兵部急报,这一个时辰里太子不许任何人打扰。
桂鸿山负手在外面廊下漫步,听刘安说到这里,脚步一停。
他往那滨浦当中的楼阁方向看去。
一羽白鹤掠空而起,竹帘掀动,依稀的一个人影沿着汉白玉的雕阑往阁中走去。大袖翩跹,华裳缓动,桂鸿山似乎能看到他足上穿着是一双绛红的方舄。白罗袜纤尘不染,像是初冬的一沃新雪,覆盖着羊脂般光滑的一双小腿……桂鸿山猛地回过神来。
那阁楼里旋即传出了几位老臣的问安声。
他再定睛一看,那楼里静静寂寂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四野清风拂弄竹帘的动静。
……
时隔月余,这座阁楼的主人故地重游,回到这里。
燕琅玉不需要宫人的引路,近乎一种本能,他在游廊中娴熟地穿行。此处游廊与湖石布局正对应“元亨利贞”的卦辞。水岸边一声清唳,他下意识地回头——这里养了几只仙鹤,他记得,是他从前亲手所饲。
循着一种隐约的记忆,他走过玉阑,阁楼前四扇素绢门正敞开着,清檀香的烟气袅袅而出,苦而回甘的味道丝丝缕缕,盘踞楼中。一道水墨屏风横在眼前,上面绘着万仞崖壁,千年苍松;角落提了两行小字,一切禅意盎然。
燕琅玉照例进去,等待他的那位老人让他觉得竟如此熟悉。
绯红官服,展角乌纱,苍老的面色里带着些许蔼然微笑,拱袖与他一揖。
几乎是瞬间,燕琅玉脱口而出:
“先生平身吧。在这阁中你我只是师生,不必拘于这些俗礼了。”
话音落定,阁中各角落里几个伺墨、侍茶的内侍都定住动作,有些诧异地回头。
燕琅玉亦惊愕于自己的行为,他回过神来时,只有梁青脸上波澜不起,维持着处变不惊的样子。梁青没有做出任何中断他思绪的反应,只是平身,待他坐下后,才徐徐而谈。
燕琅玉却打断对方道: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屏风上的‘察’字,写错了。”
——旁人皆清察明白,独我被蒙在鼓里。屏风上这句话出自《道经》,并没有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