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歧找去过北地的线人反复盘问燕琅玉的病。能得到的信息,唯有燕琅玉服鸩后桂贼手里那个怪医的救治,一切语焉不详。至于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更是无从得知。
按说桂贼锦衣玉食供着他,榻上缠绵,定不至于拷打……韩歧想不通。
然而这个悬着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桂贼人在关外驻军之际,竟还不忘记遣使渡河而来。
斯时,他和燕琅玉正就三省赋税一事,与户部探讨之中。户部之首是帝师梁青的爱徒,因此与燕琅玉两人互相颇有好感,君臣相聊甚欢。
烽火狼烟,士人多隐居避祸以求自保。肯出世的不算多。梁青教出来的人,自然是与之一脉相承的清正,韩歧将户部交给他还算放心。
正说着,忽有宫人来禀,说有“宁使”渡河求见。
“他说有药相呈。还请陛下见他一面。”宫人暗窥着韩歧的脸色,惶惶然说。
南北对峙,一触即燃。这使者敢来,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整个大殿倏然一静。
韩歧一声冷笑,打破这寂静:“南国奇珍异草无数,什么药没有。何须他们来送?”
“枭首高悬。”
韩歧决意斩使立威。他先于皇帝一步下令,引得下首两名官员都不禁抬起头,望向御座上的皇帝。
皇帝的五官只隐没于梁栋阴影之下。御令未出,宫人到底不敢擅自传旨,只好跪地等候。
沉思少顷,皇帝才淡然道:
“宣。”
这语气不辨喜怒,却不容质疑。
大宁使者于众人威视之中走入大殿明堂。
是个瘦削利落的青年,一身窄袖骑服,肤色黝黑,鬓发微乱,显然是一路飞驰而至。高座上的年轻皇帝离着太远,使者看不清,那脚步却沉稳而没有迟疑,一步步上前。
使者寡言地跪地,只两手将一木盒举于头顶。
内官走近,闻得一阵异香。刚接过去,正要将此物呈给皇帝,却听得皇帝开口阻拦道:
“不必呈上来。”
大殿再度静得针落可闻。
韩歧鼻翼翕动,一缕诡香随之入鼻钻脑。他狐疑地侧首望向燕琅玉。
他站得近,清楚瞧见燕琅玉脸色较之方才明显苍白许多,不多时鬓边也缀上一颗汗珠,眼看滑颊而落。
使者这时开口了:
“旻主虽蒙吾皇搭救,恐怕痼疾难去,曾以药侍。”
“药引难寻,吾皇特命卑职飞骑来送。”
燕琅玉默然俯瞰使者,以一种审度的目光。
死到临头还语气沉着,燕琅玉莫名饶有兴味:
“你不怕死?”
使者镇静道:
“吾皇有恩在先,若卑职身死异乡,将抚黄金三十两给卑职的家人。”
“卑职是自愿来的。”
此言既出,韩歧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笑意。铮的一声,抽剑出鞘——剑履上殿,是韩歧一贯的殊荣。
堂上几位官员屏息凝目,只盯着韩歧手中那一道幽荧的剑光。
明堂即将见血,燕琅玉一语不发,冷目视之。
正在这时,听得来使忽然仰面高呼:
“且慢!”
众人以为他是怕死,或是死到临头又有话要辩白,却只听到使者道:
“宝剑何辜沾血污!就不劳动大都督了!”
话音落定,这使者从袖间摸出毒丸,作势要服毒了!
“慢——”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清澈嗓音裹挟着凌厉威严,自殿首落下。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燕琅玉道。
“赏黄金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