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当然会供养你的边军,但你必须向朕俯首称臣。”
燕琅玉不聊了,起身要走。
一缕清檀香,随他动作散出。轻柔扑面。
提到桂朔之事,桂鸿山心头阴霾笼罩,也不想再聊。他沉郁地起身送客。在燕琅玉的手将要触到棱门的瞬间,他忽然从后叫住他。
“等等。”
燕琅玉不明所以,略略回首时隐约听得一点细碎的银铃之声。
猝不及防,桂鸿山从后抱住他……!
他嗅出一点新浴后的气味,以及……阔别数月,桂鸿山的拥抱或许因激动而有些轻微的颤抖。圈住他的力度不大,没有禁锢之意,环上身体的手臂动作间亦很小心。但那手臂的确是往下游走,摸去他的腰间。无数往昔的回忆几乎于瞬间漫顶,眼前朦胧飘落而下,是钟毓宫的杏花,洁白如新雪,他们在廊前相拥的温情还宛然在目,却又听得桂鸿山说:
“懿王爱慕朕多时了……”
……不过是恶劣的玩弄与欺骗!
燕琅玉再无法维持镇定,心头万千情绪当即拧作一团,他激愤之中正欲一把推开桂鸿山,却惊奇发现,几乎同时,桂鸿山已经自觉地放开手,只是深深看着他。
这一下弄得两人均有些意外。
“那个提议,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桂鸿山尽可能地沉着道。
燕琅玉脑中一片混乱。
……哪个提议?
是说把九边和凉川给他?
还是……爱他?
燕琅玉一把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视野内是飞速后撤的夹竹桃,浓翠之中,点点妍丽绽放。
一阵清风,带起一串银铃声,于回廊水阁中清越悠回。
燕琅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一慢,抬手往腰间摸去。腰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小巧的银铃,由墨绿络子系着,缀着小而朴素的平安结。
或许是藏匿多时,因此银铃已被暖得微微温热。
燕琅玉驻步原地,缓缓地,微侧回头。
六级青阶之上,在淡金色日影中,桂鸿山倚着朱红廊柱两手抱臂正静静望向他,眉目一侧的额发被风轻拂,遮蔽半边硬朗的颧骨轮廓。他站姿闲适,依旧显出挺拔,那么沉稳地停在原地没有任何追来的意思。可目光却于光影中漂浮着,最终又落在燕琅玉五官上,四目相对。
“听说,你已经不需要阿芙蓉了。”桂鸿山望着他,语气平淡中也不难听出暗藏的关切。
燕琅玉自南下时起,一向拒绝旁人对自己起居的窥探,加之夺京之后,京畿一道对关外来的线人细作谨慎提防,盘查重重,因此桂鸿山这个消息得来属实不易。
“最近睡得还好吗?”他又问。
燕琅玉最后淡漠望他一眼,沉默着转身离去。他再没回他一句话,只有银铃声在水阁回廊之间悠悠然、泠泠作响。
桂鸿山目送着皇帝逐渐远去的年轻背影。
他回味着片刻之前的拥抱,以及燕琅玉紊乱的心跳……那么鲜明。
也许是塞外大漠风沙在他无尽的孤独中又一次磨平了他并不成熟的棱角,又或者是那一次刻骨铭心的失去,让他不再肆意破坏……
他学会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