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知道，只是，她仍然选择与他相逢。

一起渡过的无数个月夜里，她都明了离散的结局。

但她还是选择了他，始终无悔。

灵浮愣在当地，半晌，千年心事终于冰释一般，化作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你若不信，”百花言语带笑，“当年你走的那个早上，我悄悄在你的鬓边插了一朵红梅，难道你不曾知晓？”

她这样说，倒像是带了些往日的俏皮，让灵浮恍然隔世。

梅花！他忽然顿悟起来。

怪不得，自己的身周，常有一缕悠悠的梅花香气。

他醒悟的一瞬间，那枝梅花也从发边显化。

一份跨越千年的温存，轻轻落在他的掌心，艳色如昨。

原来，百花对他从无怨悔，相反，她一直在护佑着他，从未与他相离，一缕寒香久远相随。

灵浮凝视着掌中花，含泪的眼中终于带了笑意。

他且哭且笑，久久才终于平静。

随着灵浮心绪的平息，他周遭的世界反而开始震动不安。

是幻境开始崩解了，随着灵浮的心魔执念一起，终于彻底消散，如雨霁云消……

灵浮的灵体变得轻盈起来，浑身流光。

是要飞升天界的前兆。

百花立于原地，伸手与他告别，而灵浮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两人最后一次心意相通。

一松手，灵浮终于再无挂碍，像放飞的风筝，带着灵光倏然腾空而去了……

夜祈心中真为此景而高兴，觉得难言的轻松喜悦，他在摇摇晃晃的幻境中静立，合掌注视，默念祈愿。

他仰头望着天边的圣光，心念也随着它越来越远，不防却忽然觉得，有个灼灼的目光对着自己。

他一回头，竟然对上了无愿的眼神。

那和尚很快就闪躲开了。

可夜祈轻轻蹙眉，他从无愿那混杂的目光里，分明读出了几分热望，又有几分凉意，像透着某种难言的遗憾。

是他的错觉，还是……

“你就是夜祈吧？”

夜祈回过神来，发现是百花，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连忙上前见礼，答了一个是字。

她现下又变回了卖花小女孩的样子，开口却道：“好孩子，多谢你带我找到灵浮！”

都说菩萨有八万化身，面对不同的弟子，会化现最合适的容貌。

可是，夜祈忽然觉得，她现在应该就只是自己想变成小女孩罢了……

否则，一个小女孩，开口便叫自己“好孩子”，也太违和了。

夜祈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忽然觉得这么俯视她很不礼貌，于是便蹲了下来。

他有些奇怪，问：“我找到了灵浮？”

“当然啦，”百花活泼道，“我卖了三千年的花，还从来没有人真的踏入过灵浮的幻境，连我都找不到他在哪里，你是第一个！”

夜祈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抹纯真的笑容：“我送你的花，你喜欢吗？”

夜祈低头，从衣襟上摘下了那朵洁白的昙花。

虽然在幻境中奔波又兼恶斗，它竟然还是完好无损，连一片花瓣也未曾掉下。

夜祈的脸颊上，泛起了粉色，耳尖也很快红透了。

他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事怎么可能逃过圣者的法眼。

她早已看透了，自己对一个人留着情念。

恐怕也是因为这份特别执着的情念，与灵浮的一样，所以，夜祈才变成了第一个被灵浮卷入幻境的人。

原来，他就是这样“找到”灵浮的。

幻境之事终于已了，百花很快就要向他们道别了。

夜祈急急问：“菩萨，他到底还在这世间吗？”

百花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

她的眼神沾染了几分慈念，像是怜惜夜祈在幻境中白白落的那些泪，柔声道：“夜祈，其实，你永远不必害怕他先离你而去。”

夜祈瞪大了双眼。

百花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了无愿。

而无愿，连忙躲闪般垂下了眼睛。

她便笑了，说：“因为他会成就你，先于他自己。”

无愿便又抬起了眼睛，手掌在衣袖下轻轻握紧了。

好在，夜祈并没有察觉他的神色，因为百花的这句话，他的心中，忽然说不出的温暖，喉间一烫。

慌忙咽下那分酸楚，夜祈又殷切地追问：“我还能见到他吗！”

“有缘自会相见。”

百花已经缓缓升空，声音也遥远起来。

有缘……有缘！当然有缘！

夜祈心绪一下子就昂扬了起来，他珍重握着手中那朵长生昙花，心里说不出的喜悦，泪盈于睫。

一定一定，有重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