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在客厅看到顾时寒留下的纸条。
——许谦,今晚我有工作要忙,晚餐不用做我的份,听话。
许谦将纸条伸到嘴边,低头亲了一口,而后收进口袋里。
他竟然真的按纸条上的内容就这么去做了。
他一个矜贵至极的大少爷,这时仅仅一个电话的事,就会有专人为他准备从北欧运来的新鲜蔬菜,请特级厨师亲自询问他想要吃什么,然后按照他的口味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
可许谦已经习惯了顾时寒的吩咐,不管他在不在身边,只要他叮嘱过,许谦就会不由自主的遵循,倒真成了一只听话的狗崽子。
最开始,他只是对顾时寒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他对恋爱和婚姻不感兴趣,他只是想单纯睡顾时寒。
他想,没有什么是睡完以后不能解决的事情。
可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心意在悄然改变,他并不满足于肉/体的浅尝辄止,他还想要占领他的心。
他嫉妒曾经真正拥有过他的人,他们或许亲过他,大大方方的拥抱过他,获得过作为顾时寒另一半收到的见面礼,里面含有他的爱恋和感情。
许谦打开冰箱,端出一只碗。
里面是空的。
他在想,他又从顾时寒身上拥有过什么呢?
亲吻,没有。
拥抱,没有。
礼物,也没有,除了书房的一堆辅导书。
他作为被顾时寒收留在家的流浪小孩,他心知肚明,自己拥有的只是顾时寒的怜悯,所以他给他的仅仅只有温饱与知识,唯独没有爱。
他止住了做饭的冲动,拿出昨天顾时寒不声不响烤糊的火山岩烤肠,一点点吃了下去。
火山岩烤肠几乎已经碳化了,即便如此,只要是顾时寒给予的,许谦都能接受,他需要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麻痹自己的内心。
他需要从顾时寒这里得到折磨,只有这样才能激发他不顾一切的手段,让他早日冒出将人撕碎吃到嘴里的决心。
顾时寒下了公交,去了几百米以内的精神病院,像以往一样缴费,然后推开那扇令人厌恶的门。
床上有一摊畏畏缩缩颤抖着的黑布,黑布底下盖着一堆瘦骨头,一块又一块风干残缺的骨头拼凑出一个迟暮幽戾的病美人。
只可惜她面容枯槁,神情阴鸷如同恶魔,丧失了身上最后一丝人性,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怨念。
顾时寒叹了口气,在食堂给她打了一碗粥,放在病床一旁的桌面上。
他依旧什么也没带,明明在公交站旁就有一个热情吆喝的老头,问他要不要买些水果。
水果很漂亮,看起来也新鲜,但顾时寒知道,他把这些带来病房会发生什么。
最初他母亲刚入院时,他挤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只为给她办理条件最舒适的单间病房,最后他身上只剩下五十块钱,出于心疼,他拿出三十块钱买了些红心火龙果和葡萄,想着这些曾经是他母亲最爱吃的水果。
最后,他母亲用火龙果砸伤了他的脑袋,砸出一片血迹,红心火龙果碎在地上鲜红一片,葡萄也被她用脚踩得烂兮兮。
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从那以后,他知道他母亲配不上这世界任何的好东西,她不值得。
就像她不配得到他父亲的爱一样。
顾时寒拉开椅子坐下,他知道他母亲不会吃他打来的粥,只是自顾自的说:“母亲,我来看你了。”
“几天后就是我父亲的忌日,我会去看望他,我会告诉他,直至今天,拜我所赐,你还好好活着。”
顾时寒冷冷的笑了一声:“你猜父亲在天上听到这个消息,是会高兴还是难过,不过我想,他兴许会高兴吧。”
他起身,一点点朝病床上的女人走去,盯着她的腿,脸上的表情残酷而森冷:“毕竟,他生前那么爱你。”
“我知道你恨我,后悔怀上了我这个孽种,不然你早该抛弃我父亲,转头嫁给你曾经最嫌弃的林生源,不过就算你百般嫌弃他,嫌他磕碜,嫌他嗑粉把血管都打穿了,但你最不满的,不还是他发财太晚了吗,不然你又怎么会选择和我父亲这样一个清贫的科学家过日子。”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林生源最近出了车祸,被一辆面包车撞死了,和他一起死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他刚满二十岁的女儿。”
顾时寒是在广播里听到了这个新闻。
林生源早年发的是不义之财,后来把一个破产的男人逼急了,最后那人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为了报复他,亲自把他一家三口拖入了黄泉。
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顾时寒的母亲名叫李玉珍。
恰好林生源的妻子早年和李玉珍认识,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也正是因为她插足上位,李玉珍最后才选择草草嫁给了顾时寒的父亲。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不论一个人有何等巧舌之功,也编排不过老天爷无常的手笔。
李玉珍听后,爆发出很长一阵尖叫,或许是因为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头疼欲裂,几欲呕吐。
“你不要再说了,滚,给我滚出去!”
顾时寒却离她越凑越近:“母亲,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挺惨的,可现在看来,我觉得你命数不错。”
“你恨我父亲,最后你成功把他害死了,你恨你朋友,她成功代替你坐上林生源的副驾,如今也死了,我有点好奇,接下来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愿望?”
李玉珍咬牙切齿的咆哮道:“我要你死,我巴不得你也死!”
顾时寒摊了摊手,表情写满麻木和冷漠:“抱歉,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你不怕我死了,就没有人赡养你了吗?”
李玉珍露出一副阴森的笑容,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一字一句缓慢的说:“只要你死在我前面,我下场再惨也心甘情愿。”
良久后,顾时寒也笑了,没有人看到他眼角渗出的眼泪。
“你真是……不愧是我的母亲啊。”
说完,他推开椅子,砰一声关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