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蜷缩在漕船底舱的夹缝里,发间的桂花油早已结成了冰晶。她数着船板渗进来的月光,第三十七次摸向怀中的油纸包——父亲咽气前塞给她的《八珍秘录》,此刻正与三张盐引叠在一处,硌得心口生疼。
漕工骂骂咧咧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时,她将最后一块硬馍塞进口中。江南官话里混着汴京口音的调笑,让她想起去年冬至,父亲教她辨认各地盐商的情景。那时她还能嗅着新雪煮茶,如今却要借着船板缝隙的微光,辨认食谱上被血渍晕开的朱砂批注。
"小娘子,到地界了!"老艄公的烟袋锅敲响船板,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寒鸦。沈清欢钻出船舱的刹那,汴河上的晨雾裹着炊饼香扑面而来。她望着码头上熙攘的人群,忽然攥紧了袖中的翡翠耳坠——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给她戴上的,坠子内侧的"沈"字刻痕已经磨得发亮。
当铺的桐木柜台高过她眉眼,伙计打着哈欠扔出个戥子:"死当活当?"
"死当。"沈清欢踮脚将耳坠推过台面,袖口滑落的烫伤疤痕惊得伙计手一抖。那是半月前为护住食谱,在火场抓取铁匣时留下的。
柜台后转出个戴叆叇的老者,两指捻着耳坠对光细看:"扬州玲珑阁的手艺,去年秋分前的款式。"他突然用指甲刮过翡翠边缘,"只是这镶口...像是被火燎过?"
沈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浮起笑意:"掌柜的好眼力,家父在火场抢出这对坠子时,还赞过金镶玉的成色。"她故意露出半截裹着伤布的腕子,"听闻西市三条街外新开了家当铺,最是公道..."
"十二两!"老者急急打断,金牙在晨光里闪了闪,"不能再多了。"
她盯着戥子上的星纹,忽然伸手按住秤杆:"加三钱碎银,我要现兑。"见对方瞪眼,指尖在台面划出个"漕"字,"这坠子的原主,可是常走扬州漕运的。"
走出当铺时,怀里的粗布包袱裹着十二两三钱银子,还有包当铺附赠的陈皮梅子——说是给远行客去秽气。沈清欢咬开梅核,酸甜汁水混着苦涩在舌尖漫开。她望着桥头卖馄饨的老汉,突然转身钻进布庄。
未时三刻,朱雀桥头多了个戴青布帷帽的姑娘。褪色的蓝布幌子上,"十文一碗"的墨字被河风吹得微皱,独轮车上架着口修补过的铁锅,木桶里浮着几片干荷叶。
"小娘子这馄饨皮,怕是比城墙还厚。"挑夫张三大剌剌坐在条凳上,后腰别的斧柄还沾着木屑。他舀起个馄饨对着日头,"肉馅儿还没我指甲盖大!"
沈清欢往灶膛添了把柴,火舌蹿起时,锅沿凝结的水珠突然滴落油锅,炸起的热油星子溅在张三手背。趁他缩手的空当,她麻利地撒了把葱花:"客官尝尝汤头?今晨现熬的猪骨汤,加了陈皮祛腻。"
张三猛灌两口,忽然瞪圆了眼:"这...这汤里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