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灵体浑浑噩噩游走,本该魂飞魄散。有日,意外吞下一灵物,不仅成鬼修道,还想起生前一切。”她如此解释。
尤俟问:“为何与恶魂联手害人?”
鬼修与恶魂,虽同出一源,却迥然不同。
生灵死后七日为死灵,若不转世往生,便化作鬼修与恶魂。
为鬼,便抛却前尘,修鬼道,与寻常修士并无差异。但若生前执念难抛,死后恶念过重,便容易成为恶魂,寄居活人体内,蚕食灵体而活。
“成为鬼修后,我四处找寻,才知他后来从军征战,惨死边疆,尸骨无存。上天待我不薄,他已成恶魂,却还是让我遇见。我怎能眼睁睁看他如此?”
她神色不似作伪,句句真情吐露,足见用情至深。
尤俟听罢,怒上心头:“所以你杀活人,喂恶魂?!如此行径,已是邪魔歪道!”
女鬼形影伶仃,虚弱哀求:“你们要杀便杀我,别碰他……他虽为恶魂,却从未伤过人。”
“从未?”陆清尘垂首抿茶,氤氲水汽模糊他冷淡神色,让鬼无端一颤。
女鬼坚定道:“从未。”
恶贯满盈者,从来都是她。
“你可知恶魂为何叫恶魂?”
女鬼沉默,明白他意思。
恶魂本性贪婪嗜杀,只顾吞食灵物,堕化成魔。
沈奚云挤进来一个头:“你叫什么?”
“纪竹枝。”女鬼凄然。
“纪竹枝?”尤俟眉心蹙起。
沈奚云好奇:“师兄认识?”
尤俟摇头:“有些耳熟。”
听完这女鬼遭遇,沈奚云不禁谓叹:“修士就不会饿死。若你习得辟谷,定能活下去。”
纪竹枝勾唇:“是吗?”
“当然!”
沈奚云弯起眉眼,侃侃而谈:“若无物能食,可尝试吐纳吞气。我幼时不肯学,师父便不许我吃饭,还不准师兄师姐接济我,饿极了才学会。”
她面颊鼓起,颇有些愤懑,稚嫩气性,惹人善意发笑。
纪竹枝怔愣一瞬,神情更阴柔,指尖缠上墨黑发尾,讥讽道:“这便是仙山圣地么?”
自小在月陵长大的少女,并不知晓,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仙法典籍,相反,世间邪魔肆虐,修者万不存一,才会有人抢着奉上珍宝灵石,静待仙人垂怜。
修行对凡俗人而言,便如天方夜谭。
尤俟道:“奚云,闭嘴。”
沈奚云此话,颇有“何不食肉糜”意味,虽无心之言,尤俟却无端有种心惊。
有些事,宁愿她一辈子不知晓。
“我又说错什么了?!”沈奚云扁嘴,扬手泼了热茶:“师兄欺负人!”
她愤愤把茶杯砸嵌进桌里,好似能堵住心头一口气。
茶水顺着眉梢往下滴,尤俟额头青筋跳动,厉声呵斥:“你实在无法无天,如此顽劣不改!真当我不教训你?!”
沈奚云想起这人先前冤枉她,郁气愈加积聚,怒道:“不改不改就不改,那你打死我算了!死都不改!”
“你——”
不待尤俟发作,纪竹枝娇笑:“小姑娘,修行啊,那可不是我们的事,问问你这位师兄,凡人只能——”
“你也闭嘴!”
尤俟怒目如烧。
“好嘛。”女鬼歪斜身子,姿态优雅打呵欠:“能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若想知道他踪迹,无可奉告。”
“仙人!几位仙人!”
客栈掌柜蹒跚而至,气喘吁吁:“不好啦!又死了!”
燕白截住他:“什么死了?”
掌柜慌乱道:“外面又死人啦!”
鬼修已伏诛,难道是恶魂?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外走。
尤俟落后几步,看向一动不动的沈奚云。
沈奚云盯着脚尖,半晌,不耐烦道:“行了!你快走!我会盯着她的!”
尤俟揉揉她发顶,匆匆离开。
沈奚云暴躁:“不许摸头!”
几人离开后,室内空荡。
纪竹枝斟茶,递给沈奚云:“你这样的人,有过痛苦吗?做过美梦吗?”
“当然!”沈奚云接过杯盏,捧在手中:“行了,别试图蛊惑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很清楚,休想我放你走!”
纪竹枝被拆穿意图,也不恼:“我曾送给许多人美梦。”
沈奚云:“哦。但我不爱做梦,虚假的事物,有何意义?”
“梦外的你是你,梦中的你也是你,有何区别?都是你。但在梦里,我会让你幸福。”
“幸福?”
沈奚云两手托腮,朝她扯鬼脸,“幸福去死么?别做梦了。没人那样傻,用生命换一场无意义的镜花水月。”
“活着,不也是……求而不得。”
纪竹枝语气飘渺:“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你说梦境虚假,我还说你活在一个名为真实的谎言中。”
“你好烦,快闭嘴。”
沈奚云将她关回封印,女鬼咯咯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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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客栈,四人往事发地走。
半途,陆清尘发现恶魂踪迹,提走尤俟,嘱咐燕白与莫风月去查探。
莫风月好奇问:“你可信纪竹枝所言?”
燕白耸肩:“鬼话连篇。”
莫风月像被搔到痒处,笑得花枝乱颤。
可不就是鬼话连篇嘛。
“很好笑?”燕白不解。
莫风月反问:“不好笑?”
燕白冷淡地扯了扯唇角:“你比较好笑。”
“打趣我?”莫风月语气渐重,颇为不悦。
燕白立刻讨饶:“弟子怎敢冒犯师叔?不敢、不敢。”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何况打都打了,还在乎打趣?
喜怒无常的家伙,惹不起。
她虽认错,却太虚伪,莫风月懒得拆穿。
“走罢。”
去瞧瞧又死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