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
莫风月不动。
燕白提声:“练剑!”
“好。”
莫风月只以为她要练剑,随燕白去青祚峰,正逢弟子聚众比斗,难以施展,迫于无奈带人来无尘峰。
峰上是成片繁密竹林,风抚林海,燕白的手摸上剑柄:“打吗?”
莫风月不为所动,全无兴趣。
“你自己打。”
“我打谁?”燕白怒道:“你剑呢?!”
只见这人一撩衣袍,静坐石凳上,浑不在意。
一只手悄然覆上他肩,沿肩背肌理向下,背脊绷紧,被温热指尖划过,他不吭声。
燕白感受到一处异样的锋利,绝非脊骨,猜测道:“藏在这里,是吗?”
她又猜到了。
葱郁笼罩整座峰头,人在绿影中对峙。仿佛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寒风瑟瑟,天地皆白——二十年后的无尘峰,早面目全非,埋葬在岁月里的,只有这片竹海么?
燕白心头一惊,不知为何想到此,见莫风月,犹见故人,却不敢妄下定论,便只笑道:
“我不抢你的剑。”
寂静像拖长的一声风吟,虽无声,却狂呼暗啸,防备一切活的东西,怕尘封旧物再见天日。
燕白道:“自来了月陵,你愈发低调,先前还说什么‘你是月陵之人’,是因你之经历与月陵相干?连带着我也防备?”
虽是疑问语气,却已确信这是事实。
她点上覆面白纱,轻拽一下,续道:“你佯装冷淡,实则也是觉得他们烦,眼不见为净,是不是?”
莫风月攥紧手,那片衣角在他指尖盘旋,揉弄得面目全非,一如溃败的心绪。
当燕白拉上轻薄如许的面纱,莫风月扣紧她手腕,恨恨道:“这世间有许多功法,能将人变成怪物,你知道吗?”
“你要揭吗?”
“你敢看吗!!!”
燕白手放下来。不是怕什么怪物,而是感受到莫风月心底,藏着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不罢手,他真会疯。
她没有揭人伤疤的癖好,有些事,也不必刨根问底。
方才又是什么刺激到他?
剑?还是月陵?
不论是什么,都不适合再提比剑。
仍是不甘,却无他法。
燕白只好道:“先前答应帮你重寻道心,你便与我同去擂台罢。”
她想着莫风月看旁人战意正酣,总该心痒难耐小试一场。谁知这人真就心如止水,看她守了一月擂台,不动如山。
燕白这时意识到,莫风月的情况有多严重。
没了战意的剑修,与被阉割的凶兽何异?
这把剑沉寂下来,竟不再出鞘。
月陵皆知莫少主入山,拜尤家主为师,传闻中剑道第一人,低调如死了一般,流言甚嚣尘上,当事者仍不在意。
津津乐道的,还有另一人——
尤长老的准弟子,邀月陵年轻一辈擂台论道,虽是个凡界来的小姑娘,其进步恐怖如斯,起初有输有赢,后来百战难输,教一众天才之流羞愧,直逼得不少人夹起尾巴闭死关。
修行向来枯燥,月月论道比试,争斗不休,月陵规整门服背后,是庞大而繁琐的运作体系。
沈奚云与姜落擅长胡闹,燕白亦是个可规矩可放肆的,三人最善闯祸,每每都是尤俟追在后面一通好骂,又默默背锅。姜瑜则热衷帮三人提升实力,又拐带一位师兄华星烛,隔三岔五指导修行。
燕白在闭关与争斗中,走过三年。
她修行路数野,从不照月陵的来,被教习堂训过数次,依旧我行我素。不修心法,不练剑招,自己琢磨些古怪招式,倒真是天赋异禀,唯独修为始终停在化气境。
这期间,预想中尤家主的为难尚未遇到,姜家主先看不惯了。
某日燕白逃课,又被逮住。
“你今日该在教习堂。”
姜家主黑着脸,语气冷得如置身寒冬腊月。
她朝他看了眼,乖巧称是。
“哪怕你想另辟蹊径,也是在潜心修行,有所作为后。新弟子入教习堂,是让你们稳扎稳打走好每一步,不是要你逞能扬名!尤长老常说弟子浮躁,我看,你是其中之最!”
燕白不知说过多少次:“我不适合。”
她走不通月陵一贯的路,上辈子便试过。
姜家主也不知多少次怒斥:“你以为我月陵功法从哪里来?!”
燕白两眼无神,絮絮道:“先辈遗存的典籍、证实无虞的法诀、数不尽的修者千年万年,才找到这样一套行之有效的功法……”
姜家主面色稍霁,目射寒光:“既然知道,任你天才庸才,这都是最好走的路,别想着一步登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