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言俞一手提着行李袋,另一手提着前两天买的年货准备回乡。
居民楼的出入口是条只能过一人一车的长巷。大风刮起,从巷子里呼呼吹来,掀翻言俞的围巾,冻得他鼻头通红。
无人的巷子前方一个黑色塑料袋被吹得变形,里头似乎有东西压着,重量让它不至于被吹到天上。
言俞把袋子夹紧,腾出手按住围巾,风大到让人进退两难。
还好,不一会儿风停了,终于能继续往前走。黑色塑料袋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左右抖动,经过的言俞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里的东西。
原来是只小猫,黑色的。
言俞路过时它正准备从袋子中出来,结果看到路过的言俞又脑袋朝里重新跑回了塑料袋。
言俞停下脚步观察着这只小黑猫。他对动物没有特别钟爱,只是单纯对猫接下来的行动感到好奇。
果然,小猫以为人离开了,用力甩开身上的袋子准备往前走。结果才迈出一猫步,嗅到陌生的气味,猛地往后弹出一截,全身炸毛。
小小一团,脾气大大。
言俞还没宽容到用热脸去贴一个小猫的冷屁股,默默看了两眼后继续往前走。结果风又吹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空巷,猫已经不见了。脚边却有什么物体好像在拱他,低头一看,猫躲在了他的脚后跟。
一人一猫站在巷子中间。等大风吹过后言俞没有立马前往车站,几秒后调转脚尖。
再次下楼时言俞的手里多了个纸箱,纸箱中放了一床珊瑚绒毯子。
猫没跑远,他掰下几节火腿肠一路引诱小猫至箱子内。
傻猫,人家给你什么就吃,如果有毒怎么办。言俞心里想着,等猫睡在毯子上后拿上东西离开了居民楼。
四十分钟的高铁将言俞带到隔壁市,出站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撞我我挤你。大巴停在公交站旁,一路举着牌子高喊地名的人围在言俞旁边,见他毫无反应又冲到其他人面前拉客。
大巴开到平塘镇,言俞下车,脚下是鞭炮废料与泥土的混合物。一箱箱牛奶和年货被穿着棉服的消费者从各个商铺中搬出,作为镇上的枢纽中心,集市上下弥漫着浓厚的年味。
还需再转一趟中巴,等了半小时,交给售票员比平日贵两倍的车费后放下袋子,找了个位置坐下。
轮子沾满泥土的四轮汽车穿梭在乡间小道。路过一个半开木门里面摆着透明玻璃柜台的小卖部,司机拉动手刹,门“啪”地一声迅速打开,停在一个坡下。
杨家村到了。
言俞和另外一位穿着大红色呢子衣手提红蓝色蛇皮袋的妇女一同下了车。女人直白地打量他几眼,把袋子挎到腋下朝反方向走远。
这座大山里的人口逐年下降,凭借读书走出去的年轻人没几个,多的是到十四五岁外出厂子打工的未成年。
曾几何时,言俞觉得自己能带着父母和弟弟摆脱这座大山,可没想最终却与这深山绑定在了一起。
沿土坡一直往上走,遇到的第二个平地便是言俞的家。大门敞开,从远处就能看到祠堂里坐着的几个不速之客。
“哟,大学生回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言俞的小学同学何小龙,初中辍学外出谋生,他的父亲是当初借钱给言家的其中一人。
“你对他说话干啥,人家是聋子,他妈能听见你说什么吗?”插话的是另外一名村里的青年,言军——一个三十岁在家啃老的赌徒。
别看这村子破,黄/赌/毒,违法的事一个不落。
除了他们两个小辈,坐着的还有几个老债主。
“言武啊,我也不想把你们逼得那么紧,可你也知道,我儿子老大不小要讨媳妇儿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小龙的父亲开口说道。
一旁的言武捏紧拳头没做声。
“我们每个月都按时还了钱,你们还要怎么样!“张桂芳忍不住心中那口气,挑明了说。
“嫂子,这就是你不对了,”男人朝旁边吐了口痰,“当年借钱的时候双腿都他妈跪下了,结果还钱的时候翻脸不认人?难怪现在都说欠钱的是老子。”
“我们每次明明都还了不少钱,这么多年了,难道当年借的那几万本金还没还完?你们做人要讲良心!”张桂芳挣脱被言武拽住的手,有些话她在心里憋了很久,终于在无数次被这群无赖找上门后忍不住宣泄,“我们哪次没有按时还钱?犯得着过年这天找上门?”
张桂芳虽没读过几年书,但随着每年要还的本金越来越多,她也开始起疑。一开始的借款是几万,如今本金已变成二十来万,借据白纸黑字没问题,是这群人有蹊跷。
言俞把两个包重重扔在木桌上,言茁见状一同上前将张桂芳拦在身后。
“嘿,这是要干嘛?想打架啊?”言军往地上啐了一口,坐着的人全都撸起袖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