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良生虽叫孟固护在怀中,仍觉一阵头晕目眩、地动山摇,这底下不知有多深,似是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听孟固轻唤道:“良生、良生,快醒醒,咱们出来啦!”
他仍将脑袋搭在孟固肩上,耳虽闻其声,心却反应不及,待迷迷糊糊瞧见四周山景,才模糊问道:“少君,咱们不是掉到地下去了?这儿又是何处?”
孟固在他面上亲了一口,与他调笑道:“良生何时做了鼠精去?”
郑良生心头一臊,又朝四周瞧瞧,才见此地山景秀丽,却是有些眼熟,他啊呀一声,道:“咱们出来了!可怎是在山顶,还有段冥使她……”
“咒法念出,这丹炉便掉了个个儿,反将咱们送至此地。”
孟固又朝远处一指,就见前头嶙峋崖岸立着位女子,他朝这人说道:“冥使已是自由身,若有仇怨,记得去寻我兄长报仇——”
郑良生拽了拽他衣角,睨他一眼,又朝段聆道谢:“多谢冥使相助。”
女子这才转过身来,郑良生瞧她面容,却是心中一惊,段聆起先那双诡异白瞳竟已消失不见,反嵌了一双乌黑杏眼,配上她倾城之貌、通身华服,倒不似冥府阴差,活脱脱一个宫闱贵人。
郑良生见她如此,却是担心道:“难道冥使失了法力?”
段聆不答,抿嘴一笑,又在他二人面上细细端详一遭,才道:“二位虽似故人,又非故人,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后会有期罢。”
郑良生听她要走,忽忆起一件要事来,忙唤道:“冥使且留步,段判官正在寻你!”
段聆身形一顿,郑良生还当她要回首,却听其道:“段聆惭愧,无颜再见长兄,二位若见了他,还有劳为我捎句话,便说……母恨未了、情业难消,妹自知难归地府,生死不悔,望兄长勿念。”
此言刚落,便见衣袂翩翩,段聆竟已跃崖而去。
郑良生吓了一跳,急道:“段冥使可还有法力?”
孟固也是皱眉:“良生莫急,她若要入轮回,定是另有要事,咱们拦也不得……况且,这女人并不简单,或许她确有灵力在身,你我也别为她担心了。”
郑良生叹了口气,仍旧神色怏怏,孟固为哄他高兴,便从袖中抛出一物,朝其唤道:“良生,你瞧瞧这是甚么!”
那东西往天上晃了半圈,又稳稳当当落在孟固手中,郑良生定睛一看,惊呼道:“是那丹炉?”
只是先前有一座山大小,此刻却只有巴掌大,炉腹处果真有一副对联,此刻再看,也还是读不明白。
孟固又抛了抛,笑道:“好神器,送与良生!”
郑良生却是有些担忧:“多是孟仙君要用此物。”
“兄长宝贝多的是,哪会抢我这个?”孟固哼声,“况且这神器缺了个盖子,瞧着也别扭,他才不肯要。”
郑良生没有说话,见孟固仍在捣鼓手中物件,他一想再想,还是道:“少君,我……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孟固起初还不大在意,可等了半晌未听良生说话,才抬头看他,道:“良生莫不是被吓着了?”
郑良生摇了摇头:“我想起件事儿来,是、是与少君有关。”
孟固这才正色看他,郑良生轻声道:“适才段冥使说出萧镇萧将军的名讳,我脑子里竟莫名多出一段记忆,朦朦胧胧的,绝非我亲身所历,该是叫青蛇恩公附身时,他的记忆。”
孟固紧张道:“良生你记着甚么了?”
郑良生低眉:“是在埤阳一座酒楼内,周遭热闹,有人在说书,恩公听得认真,不曾往台下看,可是我……真是奇怪,按理我不该瞧得见,可我却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也有茶座,好似是在屏风之后,我瞧见一个身影,那人……”
他抬眼望向孟固:“那人面容模糊,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却瞧见他的腰上挂着一块玉坠,正是、正是你我定情之物,是那灵犀石。”
孟固一时呆愣,竟有些不知所措:“甚么?可灵犀石是老道之物……”
郑良生心中难过,只觉心中种种猜想都要成真,他不忍相问,却又不得不问:“少君,你是何时化的人形?”
孟固有些急了,抱住良生道:“我早同良生说过了,你怎么突然相问?”
“少君曾说自己修行甚短,在积山长为妖身,后虽萌发神识,记忆却不深……只记得兄长要下凡历劫,你呆在他所造灵境中修行,果然法力大增,不久便修得人身。”
孟固忙点头:“正是如此,这其中难道有不妥之处?”
郑良生不看他的眼,顾自说着:“这般说来……是他渡劫后,你才化身。”
孟固又急又气,心内更起莫名恐慌,他捉着良生肩膀,大声道:“良生究竟要说甚么,难道对我也不能直言?”
“少君……”郑良生双目含泪,“孟仙君法术万千、变幻无穷,若恩公记忆中出现的那人果真是他,那他便早知恩公下落,你我之间甚么缘分天定、灵犀传情,岂不都是他布下迷局?若是如此,我倒也不怕,我只怕……只怕你就是孟涯,不是我的少君。”
说至最后一句,郑良生已语带哽咽,他又想起先前段聆之言,她堂堂冥使也难以分辨他们兄弟二人,这又该如何解释?
孟固听言,自然气恼,忙反驳道:“良生说的什么胡话,我只长相上同兄长有几分相似,脾性可谓截然不同,怎可能是那个一心求道的孟涯?良生定是记忆有差,心中愈想愈怕,这才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郑良生摇了摇头,却连勉强一笑都做不出来。孟固见了大为怜惜,心中亦是裹着怒气,他心想:都怪兄长派我来此,不仅叫良生难过,竟连我的身份也怀疑了去!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需得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叫良生放下心来。
这般想罢,他便朝郑良生道:“良生既不信我,我这便带你去寻兄长,当着他面问个清楚,也好还我孟固清白!”
“可孩儿们——”
“我掐个法诀,令守善怀恩暂留此地,这山中曾有神器暗藏,方圆百里都无精怪作祟,良生不必担忧。”
既听他言,郑良生也不多问,只是心忧道:“少君,恐怕孟仙君所图也是这尊炼丹炉,你我手拿神器,却该如何寻他?还有那暗处仇敌,只知他与程鸾有关,身份仍不明朗。”
“既是我兄长惹来的仇家,他肯定知道那东西的来路,只是想方设法瞒着咱们,只要寻到兄长,还怕找不到仇人?而且……我适才一探,发觉他此刻不在夷山,反是回了积山,也不知他要作甚……不管这些,咱先回去再说!”
言罢两指一并,使了个缩地法诀,便带了郑良生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