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强撑着没有睡。
眼珠子木木地一转,定在丹红身上。
丹红直觉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走到近前,握住刘珠的手——这双手如今比丹红这个体虚的人手心还要凉。
“回……”老太太说,“我得、死自家炕上。”
丹红的眼圈霎时间红了。
她忍着泪,挤出笑:“伯母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好好养,身体能养好的。王槊还没回来呢。”
“王槊”这两个字,给死气沉沉的眼睛点亮些许。
刘珠聚焦在丹红身上,好半天摇了两下头:“回家等……王槊回来找不着我要着急的。”
牛车骨碌碌在田间小路跑。
丹红将被子往里掖,严严实实,像是要堵住往外跑的活人气。
怀中的老太太闭着眼。
胸口偶尔起伏一下,让人知道她还在呼吸着。
开春了,外边又是大好的天,牛车上的棚子早已拆去,丹红一抬头,便瞧见道旁抽梢的树枝,干皱的绿,明明是新芽,明明是春光无限的晴天,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丧。
喂过药,看刘珠睡下后,丹红走出房。
不知为何,熟悉的院子竟透出一股陌生感。
唤作春桃的仆从上前:“公子说,他现在也联系不上王公子。”
丹红急促呼吸几下,压住翻涌的烦躁。
“那就托你家公子去找。”她说,“甭管王槊现在在做什么,都叫他立马赶回来!”
丹红压着火气,声音也闷闷的。
春桃唯唯诺诺几声,小跑着要去传话,忽然又被丹红叫住:“还有,替我向你家公子借十来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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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哎呀,是外甥媳妇吧?”妇人笑得勉强的热情。
她没迎丹红进去,杵在门口说:“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直听老太太提到三舅一家,却没机会登门拜访,真是抱歉。”丹红微笑着说。
妇人面上的笑容更是挂不住,她神色有些不安地问:“大姐……身体可好?”
“前几日摔了一跤,更惦记娘家人。”丹红抬手,向她示意手上拎着的礼品,“这不,催我过来看看三舅、舅妈呢。”
妇人暗暗松了口气,侧身请丹红进去:“你三舅在外边干活还没回来。”
“坐,你瞧我,屋子还没收拾,你随意些。”妇人走来走去,好似在忙着招呼,只是手上空空如也。
她晃了一圈,走到烧水壶边,一面倒水一面问:“大姐摔跤了?现在可好?”
“还好。”丹红的声音从她侧边传来。
妇人抬头瞄了一眼,瞧丹红正站在窗口眺望着院子。
院子里种了五垄菜,墙角野蛮生长着杂草,篱笆上横着一根竹竿晾晒衣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
“年纪大经不得摔,”妇人放松许多,“你还是得多照看婆婆,别成天往城里跑。”
她没听到回话,一抬头,发现丹红正看着她笑,也不知什么意思。
“三舅做什么活呢?”
妇人说不大清楚:“就修修灶台什么……”
“没种地了?”
妇人眼神躲闪:“头两年叫人讹上,把地赔了。”
“没养些牛羊贴补家里?”
妇人叹气:“地都没有,上哪去伺候这些畜生。”
丹红又闲聊几句,见这杯水迟迟上不了桌,便起身告辞。
人还没出门,妇人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离开这户人家大约十里路,潜伏在路边的仆从陆续现身,跟在丹红左右。
“毡布……”丹红喃喃自语着。
身旁的仆从没听清,立马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丹红看向他,随后摇摇头,道:“我先去见过你们主子,你们待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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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这刘三或许与鞑子有些关系?”李怀瑾皱眉思索。
丹红放下手中杯盏,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刘三家中无田无地,也没有喂养猪狗牛羊,从哪儿获得皮毛制成那样紧密解释的毡布?”
“更何况,那毡布的花纹样式,我看着十分眼熟。”
一个多月前,那伙掳走她的鞑子,就用着类似的毡布。
“我给了你人手,为何不先将人拿下?”
丹红摇摇头:“刘三在当时那些被鞑子俘虏的边城百姓中,我早就察觉其中有叛徒,请边军审问却没有结果。可见刘三也算是块滚刀肉,仅凭猜测拿人,恐怕要被反咬一口。”
“那你的想法是……”
“不如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