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杀掉我之前,我不会让你死。”云衔额头青筋暴起。
鹤也绝望地晃着脑袋,俯身再欲拿刀。
这个行为莫名激怒了云衔,他抢在鹤也之前抓过刀,使劲按到他的手里,粗暴地拽着他刺向自己。
可鹤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死死扳着自己的手,刀背冲外,刀刃朝里,争夺间已在胸口划出道道血痕。
云衔瞳孔骤缩,鹤也身上的血对他来说竟格外具有吸引力,他甚至想要扑上去吸食,想要把他开膛破肚,想把他整个都吃进肚子里。
汹涌的杀意再次在体内翻腾,云衔背上的翅膀兴奋地颤动着,这种只对一个人的极致的溺爱,放弃自我而追求本能的欲望,诱使着他沦为妖气的奴隶。
理智与杀戮不断碰撞,逐渐形成一边倒的压制局面。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杀……杀了我……快……杀了我……”云衔的指甲刺穿掌心,挑着手背上的筋狰狞颤动。
“不……不要……”鹤也向后退了一步,云衔身上的杀伐之气太过强大,压迫得他全身的皮都要被撑破了。
“杀了我!鹤也!!!”云衔用妖力强行把刀尖掰向自己,“杀了我!你就这点能耐吗?!就这点能耐吗!!像你这样的废物,谁会辅佐你啊?!快……快!我就快要控制不住了……鹤也!你看看我的样子,快点!来不及了!!!”
云衔的眼睛越来越暗,鹤也用尽力气喊道:“云衔!要生,我陪你一起拯救苍生,要死,我陪你一起堕入地狱,怕什么!!!”
“地狱……你不该是那里的人……”
云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鹤也掐着脖子拎了起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沙漏即将倒转,真实的自己陷入沉睡,另一个自己即将苏醒。
“地狱有什么不好?你若不在,这人间也如地狱,你若在,地狱便是最好的洞天福地。”
左手上脏兮兮的一对戒指,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呼吸逐渐变得模糊,鹤也朝云衔微微一笑,合上了眼,再无心愿。
“杀了我……杀了我……鹤也……杀……杀……了……我……”云衔的嘴巴一张一翕,断断续续吐出这几个字。
适时,天边破晓,一点微弱的星光转瞬即逝。
整座苍月山光芒大盛,符文闪烁,迅速吸收着弥散在空中的妖气。
而鹤也倒在他的怀里,腹中七刀,刀刀贯穿。
这是他捅的?
是他捅的?
可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衔吓得大叫一声,慌忙把手里的刀抛了出去,眼中满是迷茫与惊恐,像是初见这个世界的孩童,完全不知所措。
他躲在这副糟烂不堪的躯壳里,头一次这么怕黑,这么躁动不安、惶恐不解。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不想伤害鹤也……不想伤害鹤也啊……可他怎么就倒在自己怀里,死在自己手中了?
他杀了鹤也?
他……他杀了鹤也?
就在这时,云衔的胸口泛起点点绿光,一个血色的歪歪扭扭的净化古符不知被谁催动,驱散着他身上的妖气。
一个白胡子小老头从峭壁爬了上来,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连连“啧”了几声,眼睛一闭一睁,便来到云衔身后。
“还好还好,赶上了,赶上了。”
小老头在云衔的头顶轻轻一点,一缕极致黑气极不情愿地被揪出,小老头又带着这缕不安分的黑气,刹那间移形换位,来到山下的六合八荒阵中央。
回头凝望,小老头欣慰地笑了一下:“臭徒弟,老子这六合八荒阵,你说撞坏就给撞坏了,还好老夫脑袋还灵光,要是忘了阵法怎么画,你们都得死翘翘。”
小老头掏出一张金色符箓,将黑气封入其中,向上一掷,而后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阵法瞬间启动。
“罢了,天意如此啊……臭徒弟,你别怪师父我心狠,只是唯有鹤也死,你心中控制邪念的妖石才能彻底释放。”
小老头伸了个懒腰,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声音也越飘越远。
“虽说偶尔出来活动活动也挺好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能永眠于此啊……”
一道亮眼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云衔眼中的黑气霎时消散,那双如银杏般的眸子和光柱一样闪耀,透过这双眼睛,可以直视他的灵魂,干净,纯粹,没有一丝邪念。
云衔单手将鹤也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不敢低头去看,泪水早已哭皱了他的脸。
“对不起……鹤也……对不起……你醒醒……醒醒吧……鹤也……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鹤也……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你快醒醒……我求你……我求你了鹤也……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回来了……我变回来了……”
“鹤也……鹤也……我好怕……我好怕啊……怎么……会是这样……”
“不……鹤也……你不会醒不过来的……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我知道……”
“菩萨……菩萨!菩萨您能听见吗?我求求您!求您救救鹤也!救救鹤也……您不是最灵了吗?您保佑我活了下来,一定也能……也能保佑鹤也活过来吧?”
“求您了……菩萨……求求您救救鹤也!我云衔这条命不要了……您让我在六年前就死了吧!我只想换鹤也活……”
“菩萨……求您了……救救鹤也……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百辈子,下万辈子……不管我转生几世,是妖也好,是鬼也罢,我都日日供奉您……求您救救鹤也……”
……
阵法关闭,声嘶力竭的乞求声戛然而止。
两个白发少年,一个心剩半颗,一个腹开七洞,静静倒在了苍月山上。
少时,十几个白纸小人从他们的身底钻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分工一样,飞到他们的伤口处,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唱起了歌。
再仔细一看,它们与之前的黄纸小人大有不同,白纸小人的脑袋,分明就是呲着大牙笑的玄青子。
天亮了。
两人瞳孔如日食般渐渐扩散,连带着抽空了他们脸上的血色,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说上一句,没救了。
可当照耀太初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时,白纸小人接连打起喷嚏,那瞳孔中央,天光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