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天论》：故明於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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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玲珑实不愧名家继承人的身份，能言善辩，让一众儒家弟子折戟沉沙，饮恨当场。

如此局面，李斯自然是满意的，只是这些还不够，毕竟当代名家翘楚，难道就只能对付对付儒家的小辈们吗？

就是李斯肯到此为止，公孙玲珑也是不肯的，再怎么样，她也要把儒家三位当家拉下来一个，不然岂不是显得她很没本事？

能在李斯门下当门客，公孙玲珑也不是毫无脑子的人，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更是明白眼下就是她施展才华的最好平台。

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看到张良下来时，公孙玲珑自是得意非凡，眼前俊美的男子可不是一般人，多年前就曾名声在外，若能将其斩于马下……

一念至此，公孙玲珑脸上笑意更甚。

倒是难为了张良，避无可避，好在他早有预料，让天明化名子明以儒家弟子的身份上场进行这场辨合。

天明的现身出乎李斯的预料，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来小圣贤庄之前他自然是做好准备的，在他记忆里，儒家似乎并没有子明这一号能言善辩的人物，下意识地他看向一旁的伏念，只是他注定得不到什么。

伏念面色如常，即使他知道自己门下根本就没有子明这个人，可看到师弟张良叫少年上来时亲昵的态度，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斯见伏念不动如山，也将注意力移开，只是……

看着堂下吊儿郎当的少年，不知为何，他却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是在哪里呢？

………………

直到这场辨合结束，李斯都没有想起眼前似曾相识的少年在哪里见过，同时，也因为公孙玲珑辨合落败，他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东西了。

是的，公孙玲珑败了，落在世人眼里就是一败涂地，不光先祖的白马非马一题被儒家一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这样荒唐地破掉，就连家传的白马也不见踪迹，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无论这背后张良使了怎样的心思，至少从明面上来看，儒家这一局赢得漂漂亮亮。

只是李斯临别前提及墨家被帝国剿灭一事让伏念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想到李斯说这话是皇帝让他代为通传的，伏念的心更加沉甸甸的。

儒家不是墨家，他也不愿意让儒家成为墨家。

那样的结局，需要多少无辜弟子的性命？

他不舍得。

闻道书院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到荀子的耳中，侍女们是家仆出身，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但荀子不知道，并不代表荀蕙不知道。

无论是公孙玲珑，还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子明子羽，亦或者李斯离开前对伏念说的话，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念着这句话，荀蕙忽然想到多年前秦灭楚的消息传到天宗时，母亲曾对她说过的。

四海之内，皆为秦土，六合之下，皆为秦民。

没有国界的划分，没有语言的误解，人们才可以融洽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国家才配有资格被称之为乐土。

只是这样的乐土

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大小姐，”侍女立于屏风前，轻声道，“颜先生到了”

侍女口中的颜先生自然是是颜路

荀子不是对孩子只养不教的人，荀蕙既然到了他的身边，自然是要好好教导的。

颜路就是荀子为孙女找的老师，负责教她诗乐。

伏念为掌门，诸事繁杂，张良远游，余下弟子课业不足为人师，综合来看，自然是颜路最合适。

至于容貌问题……

荀子以男女之别，立了一扇屏风，也许在外人看来不过聊胜于无，防君子不防小人，但……颜路本身就是君子，屏风便足矣。

教导荀蕙，颜路并不排斥，一来他教的这个学生确实没有不好，二来……他教了师叔就能清闲一些。

但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

颜路走神了。

荀蕙不是真的娇弱少女，她轻松地就察觉出了眼前人的异样。

“师叔是有什么忧心事吗？”

从墨家那里回来后，颜路思索端木蓉的病情，时常会走神，只是他没想到会被荀蕙看出来，他愣了愣，心想，这么明显吗？

于侍女看来自然是不明显，可在荀蕙眼中，颜路的反应却如萤火置于黑夜，一举一动皆是耀眼。

洞若观火，便是如此。

诚如荀蕙所言，颜路却有忧心，但其中细节却不能诉诸人口，毕竟事关墨家，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整个小圣贤庄。

想到这，颜路心中苦笑一声，他也实在算不得真心为儒家，那怕知道会与反秦之人发生关联，还是应承了雪女高渐离的请求，即使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他还是做了不是吗？

如果师兄知道的话……

想到一向古板严厉的伏念，颜路在心中轻叹一声。

那样，只怕他和子房要被逐出儒家了吧！

颜路的猜测并没有错，因为伏念不止是他们的师兄，更是儒家的掌门，他代表的，是整个儒家，他的决定，关乎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圣贤庄。

“没什么大事，前些日子庄里不是新来了几个弟子，其中有个倒是聪明伶俐，只是课业落后太多，这几日我总在想要怎么做。”

所谓聪明伶俐，课业落后太多的自然是天明。

颜路不算说谎，毕竟他却有为天明忧心过，小圣贤庄的弟子可不都是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项少羽是如鱼得水，天明可就未必了。

“师叔费心了，”荀蕙轻轻拨弄琴弦，她不是不知道屏风对面的男人在的答非所问，但她不在乎。

说不说实话又如何，只要她想，总能知道的。

而且……她从没期待过从别人嘴里得到十成十的实话。

生身母亲尚且会骗她，何况其他人？

再说……她也不诚实不是吗？

这世间总是充斥着谎言和欺骗，习惯就好。

墨家据点

“子房？”班大师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张良神色有些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毕竟昨日颜路为端木蓉诊断时他们才见过。

张良摸着袖中书信，点了点头，“良今日来确有一桩事！”

“进来说，”虽然班大师不知道张良说的是什么事，可看他如此郑重，就知道不简单，当即请人进屋。

张良点头。

“子房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班大师眉头一皱，“可是蓉姑娘的病？”

“非也，”张良摇头，“端木姑娘哪里二师兄还在想，今日良是为了另一桩事而来。”

说着，张良将袖中的绢帛递给盖聂。

盖聂伸手接过，待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一时沉默，“这是……”

“是韩非兄长的手书，”说到韩非二字时，张良神色微暗，显然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不过片刻，他便收拢情绪，“良今日便为此而来。”

盖聂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张良会提起韩非，以及……他暂时想不到这封手书有什么毛病。

“这封书信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张良神色凛然，“因为这信根本就不是他写的！”

“我后来去查了那送信人，却发现查无此人，好似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本来张良就奇怪为何隔了那么久，信才被送到，明明里面并没有什么敏感的内容，何况……他直觉这封信不对。

在找不到送信人踪迹后，张良就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封信是伪造的，可谁能伪造？

普天之下能接触他笔墨的人无非是韩国故人，小圣贤庄以及……秦国。

盖聂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绢帛，若只看字迹，自然是没什么差错，若真是伪造，写信者应当是费尽了心思，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良也想不明白，据师兄所说，那日送信人只是在师叔的竹园停留了片刻，随即就离开了。

难道那人的目的是师叔？

还是……苍龙七宿？

“既然子房已经有了论断，今日来是想问什么？”

“盖先生是嬴政身边的人，可知道谁有资格能接触到非兄的笔墨，又有谁……”张良说到这眉头皱起来，“又有谁对儒家暗怀心思。”

盖聂凝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接触到非公子笔墨的人实在太多了，至于对儒家暗怀心思，有能力的子房也清楚，说这个实在没有太大意义。”

不过……

“那送信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盖聂忽然问时间，张良猜测与帝国内部的行动有关，便道，“齐王建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也就是，秦王十七年”盖聂想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年阴阳家异动连连，说是为了东君叛逃……”

张良愣了愣，“可东君不是在……”

燕国当太子妃？

张良拧紧眉头，想起来苍龙七宿这回事。

“那人可做了什么？”

张良闻言摇头，垂眸道“藏书楼没有丢什么，师叔那里也一切正常，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送信而已。”

对此几年后藏书楼被烧，这次送信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如果，送信人的目的不是小圣贤庄，而是荀卿呢？”

“师叔？”张良愣了愣，“就只是为了见师叔？”

盖聂想不出更多的解释，或者说，真正的答案需要当事人亲自来说。

阴阳家和荀子，除了苍龙七宿和韩非，还有什么联系吗？

联系自然是有的，只是张良和盖聂想不到罢了。

张良和盖聂不知道很正常，阴阳家当然要把这事瞒得死死地，不然有风声走露，他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荀子虽然年纪大了，可又不是提不动剑。

阴阳家可一点也不想和这位老人家杠上。

张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只能暂时将事搁置，转而开始思考如何请师叔出来为端木蓉医治。

直说肯定是不行的，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小圣贤庄的波澜尽入荀蕙眼底，却并没有波及到她。

荀子是个负责任的祖父，也是个负责人的父亲，只可惜……母亲运气不好。

但比之在乱世中挣扎的其他人，她又是幸运的。

…………

数日后，猗竹园

经历了特训的天明跟着颜路来到荀子所在的别苑，虽然他看上去踌躇满志，但实际上他很心虚。

不过，很快他就没空心虚了。

天明看着开门的大姐姐，觉得眼前一亮，虽然是不如雪女，月儿好看，但那双眼睛，言笑晏晏间，显得顾盼生辉，动人至极。

看着少女那双眼睛，天明摸了摸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似乎……是个男人……

奇怪，在哪里看到过呢？

天明的心思颜路不知道，他看着面前的侍女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