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没去。
他拿了那管针剂就回房间搞研究了。
想要他主动追出去?没门。他对人类那点小心思清楚得很,再不会轻易受骗上当,反正秋庭一羽最后也是要回家的,到时候再逼问也不迟——鬼舞辻无惨是这么想的。
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检测起药剂的成分。
自从那日温泉与乌丸莲耶交缠撕咬,鬼舞辻无惨心里就起了一个疑问。
血。
药的气味。
无惨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人类身上那股让他垂涎的香味。曾经他以为这是鬼的食欲,但如今拿到多余的药剂之后,他便起了一个念头。
他在想,有没有可能,这些药的药引就源自……
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鬼舞辻无惨皱眉:“谁?”
“冒昧打扰,夫人。”
来敲门的是管家胁田。
门外的管家并没有贸然进门,而是抬高声音说道:“您有看见莎朗小姐吗?”
“她好像找不见了。”
被打断研究,鬼舞辻无惨面色不虞:“不知道,别来烦……”
话到嘴边,他忽然收了声。
乌丸家的管家平时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那个,他似乎也是乌丸莲耶的得力部下,替乌丸莲耶管理着身边的大小事务。
为人话少行事利落,之前让黑泽阵发现他是鬼的那几个嚼舌根的女仆早早就由他处理了。
而且他似乎观察出了‘夫人’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从未对鬼舞辻无惨偶尔男装出现的模样有过任何疑惑,一般的小事他从来不会过来打扰‘乌丸夫人’。
莎朗·温亚德。
念着这个名字,鬼舞辻无惨忽然想起之前为了得到他的注意力时,秋庭一羽说的那些话。
‘返老还童,死而复生。’
‘那两个孩子。’
如果正如人类所说,那这两个孩子应该就是「永生」计划中的成功展品,同时也相当于,他们身上藏着乌丸莲耶的秘密。
其中就有可能藏着药剂与血液的联系……
盛着名为「解药」的腥红液体在玻璃中摇晃,但无惨的注意力却在不知不觉间,全都被脑海里腾起强烈的渴望占据了。
他想知道乌丸莲耶会藏着什么秘密。
鬼舞辻无惨打开房门,目光冰凉的俯视管家胁田,似是而非地判断了一会儿什么,说。
“莎朗可能在哪?我去找。”
黑夜是鬼的主场,只要他找到莎朗,这个秘密他就势在必得。
-
夜色下,金发少女立于街道的转角口。
她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把自己那头在这个国度十分显眼的金发用布包裹藏了起来,也换下了那身大小姐的裙子。背着挎包,手里捏着远洋的船票。
莎朗回头,在望向乌丸庄园的方向。
明明她想逃走,想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可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逃到这里了,再往后的下一步,她却迟迟没能跨出去。
为什么。
莎朗在心中问自己。
她知道那不是家。
没有哪个家庭里会有冷漠病态的弟弟、疑似是食人鬼的继母,以及,那个从外表看来人畜无害,实则最可怖的父亲。
她从最初被从美利坚的贫民窟被救下之后,已经跟了乌丸莲耶许多年,她最清楚她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外表也许看起来待人亲和有礼,是社交场有名的华族后嗣。但对于擅长揣摩他人、又天生有着精湛演技的莎朗来说,她能看清楚那个人朝气开朗皮囊下,对世俗的冰冷疏离。
而她认为最可怕的一点,则是乌丸莲耶那对人心几近‘读心’以致于‘透视’一样的看破程度。
他像是知道他人的一举一动般,从来都能精准地能读懂别人的情绪与行为,他并不真心,只是很会给足情绪价值。
他带走她时一把火烧了那个染疫病的贫民窟,烧了她所有的亲朋好友,彻底荡平她的归宿;在幼年的莎朗历经实验、最为痛苦茫然的日子里,给予她安慰和支柱,却又从不施舍真正怜悯的人,也是乌丸莲耶。
可以说,迄今为止莎朗所遭受、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这个人。
她没法去恨他,可也没法去爱他。
她是乌丸莲耶的女儿,同时也是研究返老还童的实验素体,那些药用效果是她作为临床试验的观察样本,她知道他的一切阴私,甚至清楚他为了将身体维持在巅峰状态,不惜往身体里大量注入那种对人类来说致命的药剂。
他们之间没有亲情可言。
有的只是掌控者和笼中鸟的关系而已。
……是这样吗?
莎朗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一次次逃走又一次次被温柔地带回来,没有怪罪,没有打骂,仅仅只是教导她今后的逃亡该注意到那些事项的温和声音。
少女紧了紧抓着挎包的手,没法回答。
她只是很害怕,她只是想逃走,她只是……渴望自由,渴望能无拘无束的在阳光下的自由。
“嚯,那边有个落单的小妞。”
忽然街道响起了邋遢轻浮的声音,是几个衣着破烂的街头混混。混混用打量货物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少女窈窕的身形,下流地吹起口哨,几人对了对眼神,搓着指尖干涸的泥巴,散开队形,慢慢地靠近。
“妞儿,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呢?最近上头大人物闹着呢,附近治安可不太好,一个人出来不怕迷路吗?”
莎朗冷冷地扫过他们,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呵斥道:“走开。”
“唷,还是个暴脾气,别怕呀,哥哥陪你玩……别、别激动,只是开个玩笑……”
混混们调戏的语气和行动在莎朗拿出枪的那一瞬间变了。
自黑船开港以来,这个国家充斥着无数舶来品,即使没有见过,这些混迹于下九流的人也明白火铳的威力。
莎朗双手持枪,对准他们,冷漠地命令道:“滚远点,别打扰我。”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们这就走。”混混们举起双手一步步后退,打着磕碜跑掉了。
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卸力,莎朗松了口气。